第81章 第 81 章(1 / 2)

一晃就到了三月初。

在這番忙忙碌碌中,沈憐雪恍然才發現,竟到了柳四娘被發配出城之日。

之前裴明昉派人送了她出城的時間來,多的話卻未再說,端看沈憐雪和女兒如何選擇。

那是個略有些陰雲的午後,沈憐雪瞧著似乎也不算太忙,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女兒:“團團,我們要去嗎?”

沈如意剛午歇起來,聽到母親的話,略一沉思道:“娘,我覺得你想去,你若是想去,團團就陪你去。”

若是當真不想去,沈憐雪大約也不會問。

她聽到女兒如此說,倒是長舒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是啊,當局者迷,說我心狠也好,說我惡毒也罷,我就是想看看她落到這個下場,會有多痛苦。”

說到底,她就想看柳四娘生不如死。

沈如意仰頭看著母親,揉了揉眼睛,然後就去拉她的手:“娘,那咱們就去,正好我想放風箏,我們順路去買個燕子風箏回來。”

“這倒是正經事。”沈憐雪同女兒笑了一句,然後便幫她收拾好衣裳,叮囑了白柔兒就,便一起出了門。

待到三月初,春光便洋洋灑灑落滿汴京。

似乎一夜之間,寒冷不再,枯寂不再。

嬌俏的嫩芽從枯枝上掙紮出新綠,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染了薄紅,陽光暖洋洋灑在汴河上,那是金子一般的波光粼粼。

誰家姑娘換了粉嫩的衣裙,跟著三五好友去城郊的園林山野裡踏青,他們或是放飛風箏,或是品茶煮酒,就連和煦的暖風裡都是歡喜的笑聲。

脫去鬥篷和大氅,換下後襖子,穿上夾襖褙子後,整個人都跟著輕便不少。

沈如意穿著嫩綠的小褂子,頭上戴著新發的四季花,她被母親牽著手,一路悠閒地往開封府行去。

對於沈憐雪母女來說,每日最重要的是鋪子,最關注的也是鋪子,即便她們確實想看柳四娘的慘狀,也不過一眼就好。

若為了她耽擱鋪子裡事,那就不值當了,她也不值得。

沈如意腳上踩著繡了繡球花的繡花鞋,蹦蹦跳跳往前走,層層疊疊的錦緞衣裙在她身後翻飛,如同春日的仙子般輕靈可愛。

沈憐雪身上依舊是那身乾淨整潔的靛青衫裙,她頭上包著包頭,乾練而又利落。

不過在這一片素雅中,掛在耳墜上的碧璽耳鐺點出些許明媚的暖意,在她素白的臉頰邊輕輕晃動。

再是忙碌,也要悅己。

沈如意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歡喜,她問母親:“娘,燕子風箏要買什麼樣式的?”

沈憐雪笑著問:“風箏還有那許多樣式?”

“有的啊,”沈如意說,“之前寧哥哥來,說要送我一個大雁的,我就想自己再買個燕子的。”

沈憐雪好笑地道:“你倒是一樣都不能少。”

沈如意攥拳比了個鼓勵的動作,小聲同母親道:“團團老板,有錢啊,有錢就得花。”

不過一個風箏,左不過三五十文,沈如意這就財大氣粗起來。

沈憐雪輕笑出聲,道:“團團老板,我們最近賺了多少?”

蘇掌櫃有一點好,他得了裴明昉的叮囑,很是知道自己的東家是誰。

他的東家並非隻有他自以為的未來夫人沈憐雪,還包括沈如意這個裴家的寶貝疙瘩。

沈憐雪忙店鋪裡的菜品和新品,對於每日營收就沒那麼在意,都是沈如意在同蘇掌櫃核賬。

彆看小丫頭過了年才八歲,卻當真是個小人精,九章算術才學兩個月,就已經滾瓜爛熟,除了不會打算盤,寫字歪七扭八,簡直能頂替蘇掌櫃的差事了。

蘇掌櫃因此很是忐忑,每日上差更積極了,隻要店鋪裡忙不過來,他連童小二的差事都能搶了。

沈如意掰著指頭,對母親小聲說:“頭幾日剛開張,咱們以為那會兒生意最好,因為過來兌禮券的客人很多,如今禮券已經兌了七七八八,三之有二,剩下的禮券大約不是丟了就是想攢一攢再來。”

沈憐雪點頭,認真聽著女兒的話。

他們家因為隻有一個烤爐,因此在賣燒鵝和烤鴨時就不太得空做桃酥,孫小吉都是等熏魚那日做桃酥,因他還要忙麵點從食,大約就隻能做五六十斤,其實沒多少賺頭。

但一個食肆不能光做那幾種吃食,汴京百姓繁多,各地來的都有,口味繁雜。

這樣的情況下,鋪子裡的品類越多,越能吸引食客,也越能做出口碑。

很多時候,不能光看利潤來定。

就比如肉汁鹵蛋,素碗和桃酥這般,賣的便宜,利潤不高,卻能讓許多販夫走卒也買得起,吃得開心,這就很好。

鋪子裡確實很忙,比之其他食肆的生意都要好得多,因此沈憐雪也很大方,兩個掃洗婆子,兩個食娘子和童小二都是每日三百文的工錢。

白柔兒算是副廚,也是沈憐雪的徒弟,她跟李麗顏、孫小吉、蘇掌櫃的工錢一般,都是每日五百。

這在整個汴京,都是相當高的。

這並不包括每季的分紅以及每日的三餐費用。

可以說,在食肆裡能做下去,就能賺到豐厚的報酬,但相應的,累卻也是真累。

從天擦黑到傍晚時分,鋪子裡一刻都不停歇,一個人大約要做兩人工,才能支應絡繹不絕的客人。

也就是說,每一日的人力酬金大約在三貫,房租四百文,其餘耗費若按二百文算,再加商稅一日大約是四貫半。

算上桃酥等小吃,在每日純賣出十七八貫時,一日大約可賺十三至十四貫,一月差不多有四十貫。

若是照著這一間商鋪努力的話,大約四年之後,便能買下這麼一間鋪子。

這是生意絲毫不被影響的情況下。

四年看起來很久,但這般營生,卻也不是每一件食肆都能做到,至少對於劉二娘家,租房比他們買商鋪要核算得多。

沈憐雪聽著女兒口齒清晰跟自己算賬,不由道:“你這賬算得真不錯,看來你爹爹給你的口訣很是得用。”

“那你就好好學。”沈憐雪道。

沈如意嘿嘿一笑,點頭說了聲好,然後就又道:“娘,我還沒說完呢,你要聽我說。”

沈憐雪非常乖巧地答:“好的,團團老板請說。”

沈如意輕咳一聲,道:“娘,這隻是頭幾日哦,後來每一日的生意卻是越來越好,尤其是咱們的火鍋跟酒水,賣得越發起勁兒了,即便不是飯時也有人上門吃酒,就是要點小菜,再要一壺酒,一兩個人能聊好半天,待到不得空了才走。”

“所以咱們的酒突然開始熱賣起來,”沈如意笑著說,“那酒我隻喝過一小口,爹爹不讓我喝,確實很好喝。”

沈憐雪輕咳一聲:“不許偷偷吃酒。”

沈如意嗯了兩聲,態度很誠懇:“知道了知道了,我隻是嘗嘗味道,不嘗怎麼同食客吹捧。”

沈憐雪:“……”

閨女做生意賺錢這勁頭兒,也不知道隨了誰。

沈如意沒有注意到母親的語塞,她繼續道:“咱們生意越來越好,食客們點的菜品就越來越多,而且好多人還會直接帶著盤碗過來買,買了直接帶走,不用堂食。”

這樣的食客也是賺錢大頭。

沈如意掰著手指頭給母親算:“咱們的酒現在賣得可好,這幾日的桂仙釀每日都能賣掉七八壇,而甘霖泉買的人雖然少,但卻異常醇厚,老酒鬥都喜歡,如此算來,一日也可以賣掉兩壇。”

這麼一算的話,每日的酒就能賺三四貫錢。

“還有哦娘,十七八貫是之前那幾日的生意,如今咱們一日可以賣過二十的,二十貫哦。”

沈如意語氣裡帶著隱藏不住的得意:“我們超厲害的娘,誰能比得過我們?”

沈憐雪聽著女兒的話,眉宇之間也多了幾分舒朗,她臉上的笑容如同春花般層層綻放,最終堆疊在她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中。

“沒有人比得過我們,”沈憐雪同女兒堅定的說,“我們以後,一定可以去主街開大店,開成屬於我們的天下第一樓。”

沈如意點點頭,笑聲清脆:“是!我們一定會成功。”

母女兩個一路說得熱火朝天,待來到開封府前時,都走出了一身汗,每個人身上都是熱火朝天。

同柳四娘一起發配邊疆的還有三五個囚犯,他們的親屬都圍在開封府前,有的哭有些喊,每一個都是悲痛的。

除此之外,便是看熱鬨的百姓。

這樣的發配隔三差五都要上演,左近的百姓閒來無事,都要過來瞧瞧看看,當成雜戲來看。

沈憐雪跟沈如意站在人群中,她給女兒尋了個石墩,讓她站在上麵墊腳看。

她們來得正是時候,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開封府大門洞開,嘩啦啦的鎖鏈聲響起,穿著青灰圓領窄袖袍的衙役一個個素淨著臉,扯著身後的粗麻繩往前走。

“快點,彆磨蹭。”

衙役們吆喝著,手裡的棍棒時不時在地上一磕,發出“嘭咚”的聲響。

在這一片哭聲與吆喝聲裡,五個形容枯槁,滿頭亂發,衣著斑駁淩亂囚服的犯人出現在眾人麵前。

就在這時,陰雲略去,豔陽複來。

一道明媚的陽光穿進衙門內,照亮了每一個罪孽深重的人影。

沈憐雪眯起眼睛,跟女兒一起看到了最後麵的那個蓬頭垢麵,腳步蹣跚的女子。

柳四娘頭發亂成一團,上麵夾雜著稻草和灰燼,顯得很是肮臟。

她身上的囚衣很是淩亂破舊,斑駁的血痕縱橫交錯,那是她被用過刑的證明。

似乎是陽光太過刺眼,她腳步微微一頓,就被身後的衙役一棍子打在後背上:“磨蹭什麼,不想走啊。”

柳四娘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她低著頭,眼睛裡隻剩下絕望和麻木。

沈憐雪就在人群中看著她,沈如意也這麼看著她,母女兩個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句話。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如今到底是時候到了。

————

柳四娘就這麼被人拖拽著,蹣跚地跟在隊伍後麵,一路往汴京外城西門行去。

在柳四娘一步一步離開汴京時,香蓮巷的沈家也遇到了難事。

一群五大三粗的閒漢圍堵在沈家前門後門,就那麼耀武揚威地吆喝著,讓他們家的東家趕緊出來見客。

自從柳四娘入了大獄,而沈雨靈又進入了靖王府,沈家就成了一盤散沙,如今是沈六在操持家事。

但這麼多年來,沈家都是嫡係正宗在操持生意之事,其餘沈家旁係都是零零散散做些並不太重要的差事,從未擔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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