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在客棧呆了兩日,然而除了最開始同她喂了半日棋後, 之後就怎麼都不願意再同她下了。想想也是, 一直輸的棋局, 就是心性再好,也難免會心生不適的,除非真的對棋道熱愛至極,或許還能忍受一二。但無花顯然並不熱愛。或者說,並沒有那麼純粹極致的熱愛。
待了幾日後,無花就走了。季無憂並未挪窩。如果沒有意外, 短時間內她應當不會離開這裡。
她如今的“棋癡”之名, 隻依附於她的棋藝, 也不曾出了這個地方。就真的隻是流傳於一個小區域之內。如果就此離開, 她之前做的一切努力, 都將付之東流水。而她發展出來的棋友,也會就此斷了聯係。所幸她現下並沒有明確的事情要辦,倒不如暫且安居一隅, 提高自己的實力。否則當真尋到弈棋聖手, 狼狽敗退......大概弈星這個英雄,她也彆想收集成功了。
但是季無憂也不曾料到, 這個時機來得這麼快。
她聽著客棧裡的說書人說著千篇一律的故事,麵無表情的自弈著。那些東西,你若在一間客棧待得久了。日日都聽,也很難生出什麼新鮮感的。她有的時候會出去四處走走,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待在客棧, 等著弈棋者的到來。
“張施主。”聽見道否的聲音時,季無憂才抬起了頭,她身邊果真是來了客人。
“張老。”季無憂抬眸,神情有些驚喜,她笑了一下,出聲問候道。
張老是近日會來找她弈棋,且下棋技術相當不錯的一個老人。坊間傳聞是朝廷告老還鄉的顧命大臣,卻並未得了證實。總歸他如今確實是在養老,泡杯茶聽聽故事,下下棋,也算自得其樂。遇上季無憂算是意外之喜。兩個同樣好棋的人在一起,自然一拍即合,倒有幾分忘年交的意思了。
張老點了點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目光落在了棋盤之上,神情之中有了幾分讚歎:“你的兩位老師,皆是當世之大才。”
季無憂自弈的時候並不用自己的棋風,對高手而言,能看出不同是十分正常的。張老從自弈的兩方棋風裡看出了季無憂棋風的影子,也就自然而然認為,那是她“兩位師父”的棋路了。季無憂覺著他的認為並不算完全錯,因而也沒有出言糾正。
“你是不世天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隻是時間問題。棋壇上,將永久的流傳你的名字。”張老有些歎息道,看向季無憂的目光,是全然的讚賞喜愛之情。
“張老過譽。”對待讚譽,季無憂的態度稀疏平常得很,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味道。她簡單扯過話題,聊了兩句,而後十分自然且順口的的出言邀請道:“來一局麼?”
“樂意之至。”
季無憂不自覺彎了彎唇角,仿佛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突生三分少年氣。
張老弈棋數十載,棋藝並不弱。比之楚留香無害等人的棋藝,還要略勝一籌。季無憂並不能很輕易的贏他,總要經過一場不見血地廝殺,才能贏下棋局,輸贏往往在半目一子之差。她不離開這裡,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張老的緣故。與他下棋,有一種會輸的壓力,激得她頭皮都有些發麻。但是這種壓力之下,是真正讓人心馳神往的弈棋的樂趣。
與真正的高手對弈,一局就要花近乎大半日的時間,若是僵持住了,早晨下到日頭漸西,夜色降臨也不是什麼奇事。
又堪堪獲得勝利之後,季無憂叫來了小二添茶,兩人對坐飲茶。今日棋局利落,因而結束得早。
張老輸了,臉上雖有兩分遺憾之色,卻並不如何掛懷,不過片刻就已經放下了輸贏。季無憂本意再來一局,時間上再來一局也還來得及。但張老搖頭拒絕了。
季無憂自然知道適可而止。竭澤而漁並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因而她主動提了跟張老聊天。一個長期的棋友,還是需要感情去維係的。
季無憂做了一個相當合格的傾聽者,聽著張老講了一些他年輕時的趣事,季無憂簡單附和幾句。說著說著,張老就興趣上來了,突然問道:“小子可有想法去科舉?”
季無憂微愣。科舉......?話題怎麼突然跳到科舉上來了?
她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並不曾想過。”她從始至終,不曾想過同朝廷牽扯上太多關係的。
“那你可有意願去試一試?”張老又問。
......沒有。考科舉是不可能考科舉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考科舉的。
話說到這裡,季無憂也明白了過來張老的意思了。大抵是真的賞識她,沒能忍住一片愛才之心。他如果當真是告老還鄉的朝廷大臣,再寫封推薦信什麼的,這就算得上是很真心的想提攜她這個後生了。這一片善心好意是不容任何人質疑的......然而她並沒有這個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