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吧。”
“談什麼?”其中一個大胡子頭領問道:“有什麼事儘管說就是, 蓬萊仙人,莫非還有什麼忌憚不成?”他的話裡有著小小的刺,總體來說並沒有什麼大問題,甚至很有膽量了。
季無憂目光奇特的看向他, 他這是被喊過來覺得憋氣,在發氣?
史天王的心氣不順很正常。到嘴的鴨子飛了, 自己還落入了旁人手裡,一朝從獵人變為獵物,這種事情, 想想都不會讓人覺得舒服。但是跳出來的是另外的人就很讓季無憂驚詫了, 也難怪今天他們被史天王殺得這麼慘,感情是沒帶腦子的。
杜先生先前說什麼,這兩股勢力可以牽製內損史天王,那可真是辱史天王了。
“忌憚?你們如今,有什麼好讓人忌憚的嗎?”季無憂微微一笑, 態度甚至可以說溫和。
如果是同普通人說話, 季無憂一定是溫和謙遜的,但是對於這一夥手上有過不少人命的海盜, 當初把他們從海裡撈出來已是她最大的仁慈!她語氣放得好, 就以為她當真是什麼軟柿子?
一時間眾人皆默。
杜先生唇邊劃過一絲笑意, 轉瞬即逝。
“我希望這次商討能夠和諧一點。”她偏了偏頭:“所以,不要試圖搞事。”
她語氣並不強烈,眉間一片清朗,是那種輕易能夠看出的正直麵相, 然而她的話卻說得並不那麼動聽。
季無憂簡單跟他們說了她的想法,換句強勢點的,或許是要求。無論從朝廷政策,亦或者說是人心貪欲方麵講,海盜之患輕易不能絕,所以季無憂暫且並沒有打算滅絕他們。談完了再考慮他們的去向。
季無憂之前就有些想法了。海盜這種東西,滅絕會再生,而且還有東瀛虎視眈眈,如果海盜的主力勢力一朝被滅絕,那麼東瀛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隻是在幾方勢力打鬥的時候,出來撿個漏,占點便宜了。內鬥可以,但在麵對外敵的時候,還是一致對外的好。
而且......如果她沒有記錯,遙遠的記憶告訴她,還有英國女王暗地裡支持海盜事業這種說法。當然傳出的名聲也委實不太好聽。而她也不是皇帝,並不能代替他下什麼決定。
不過完全可以改善一番,效仿效仿。規整海盜,確切給他們一定的利益,又不至於影響什麼。而另一方麵來說,海盜有著更為廣闊的天地,一整片大海連著各片大陸,為什麼要留著禍害自家人?真正的海盜而是於海上橫行無忌,而非在自己土地上,做著如同強盜的事情。將他們的目標設定為星辰大海,去征服更為廣闊的世界,也就不會去騷擾平常百姓了。而這股勢力未被滅絕,就一直會震懾暗地裡那些蠢蠢欲動之人。
利益,他們去海外,當然可得。而名聲,不再擄掠百姓,將目光放得更長遠後,顯然也不會再壞下去。更彆說,劫掠對本國虎視眈眈的海盜,這種黑吃黑的說法,傳出去豈非也算他們護衛了海疆?
聽完季無憂的話後,屋裡保持了良久的沉默。半晌,史天王突然問道:“兩位目的性之強,可不像寡欲無求的蓬萊仙人......”史天王突然發難,他的目光之中略帶了幾分深沉與探究:“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無論季無憂提出的計劃,對他們有利與否,但她提出的目的本就很令人深思。若是他們就這麼愉快的直接接受了,那才不正常。
更何況她的意思,對於他們並不那麼有利?話雖說得好,聽起來絕無壞處,甚至讓人熱血沸騰,但本質卻是給無法無天的海盜加上禁錮,驅逐出海。史天王並不傻,就算傻,七個史天王在一塊也不會傻到哪裡去。
“我們確實不是什麼蓬萊仙人......”季無憂拉長了聲音,笑了起來,說不清是嗤笑還是什麼,總之是顯得極其的狂:“但我以為,幾位能夠發揚一方勢力,總該是能夠想到:我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蓬萊仙人站在我們這邊!”她收了笑意,一時竟有攝人之勢!
幾人被季無憂震懾住,許久沒有言語。
“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史天王的眼中神色沉沉,已經有了不悅,一時間氣氛凝滯,劍拔弩張。
“威脅又如何?”季無憂神色未變,與史天王對峙,仍舊沒有半分畏懼之色:“看來,幾位對於自己的處境,仍未有一個正確的認識。”
她微微笑了起來,語氣之中三分嘲弄:“我這人,一生無所懼怕,有罪之人縱使上天入地,也無可遁逃,方成就‘六道追凶’之名。海盜於我心中,等同於強盜,留之無益。恰你們又於蓬萊島附近放肆,欲殺人越貨,草芥人命,於是得罪仙人,降下天譴,這更是該死至極!......”
“你......欺人太甚!”那大胡子頭領怒發衝冠,似想動手,被他旁邊臉上有一道凶惡疤痕的頭領按了下去,他臉上肌肉微微抖動,道:“六道追凶......狄仁傑?”
季無憂卻沒有把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甚至那大胡子頭領的殺氣,都沒能使她眉毛動一下,這一段插曲,並沒有打斷她說下去。
她的背挺得筆直,宛如一杆鬱鬱青竹,顯出格外不群的傲骨來,那一絲隱含的嫉惡如仇並不明顯,卻又在她輕描淡寫的言語中被放大出來:“......若不是杜先生勸阻,你們已經儘亡於海中,此刻還能站在這與我道什麼威脅與否?”她看向史天王,臉上仍舊是帶著一點不明顯的笑意的:“我以為史天王會聰明一點,原是我高估了。......有趣,實在有趣。”她的語氣並不激烈,說出的話卻猶如刀子一樣,一刀一刀擱著人的肉,覺得疼,卻又並非不能忍受。
這話比先前那話說得還要清楚明白些。把他們也許有過的猜想,全部化為了現實。季無憂說的真的假的都不要緊,而是她說的,確實是最為貼近現實的。
“杜先生?哪位杜先生?”那疤痕頭領率先問道。
杜先生深深看了季無憂一眼,上前一步道:“玉劍山莊杜先生。”
“玉劍山莊莊主?”大胡子頭領皺起了眉頭:“我們跟他沒什麼交情,他怎麼可能為我們求情?你這小子,滿嘴鬼話......”他的嘴巴被人一把捂住了。
“求情也未必需要交情。”杜先生道:“幾位於海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這麼不明不白死去,卻是不妥。更據我所知,倭寇隱有犯邊,是史天王一力針對他們,才使他們不敢大搖大擺來我國土冒犯。在鄉野雖不論朝事,但若連家國都不思保護,任由人侵犯,這樣的人才是真正該死。”
杜先生果然聰明。她說話更是很有分寸,合情合理,聽了很令人舒適的。見杜先生體會過來意思,季無憂也就不再說話激怒他們了。她很清楚,同海盜談判,絕對不能顯露出一絲一毫的弱勢,於惡人來說,弱氣就是他們得寸進尺不屑一顧的本錢。她出於各方考慮留下他們,卻不代表非留他們不可!這絕不可能成為他們以此談條件或猖狂的理由!
而她剛剛的話,已經把臉皮撕了一半了,而杜先生要做的,就是緩和一下氣氛,把那撕了一半的臉皮重新貼回去。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再用個子虛烏有的蓬萊仙人鎮場子,整個過程就是一場完美的空手套白狼。
“你又是誰?”史天王的目光落回了杜先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