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無憂得到消息說,蘇夢枕出事了。這條信息傳來的渠道並非他們平時所用的信鴿,而是由人轉交給郡主府的。而那人送到之後,便再無蹤跡了。
當初初識,鎧與蘇夢枕沒有特定的聯係方式,於是季無憂便將邊關特訓的鴿子用來與他傳遞消息,之後蘇夢枕傳遞消息,也多是用信鴿傳的,像這樣徑直找到郡主府的,是第一次。
季無憂很難不去想,是有人見鎧還沒死透想補個刀什麼的。畢竟金風細雨樓裡出了叛徒。但是問題也正在於此,如果叛徒得手,逼得蘇夢枕以此方式傳書,隻怕他現在的處境並不算好。兩種可能的幾率都不低。
前者的話,鎧如今身中劇毒,多多少少有一些影響,單槍匹馬赴鴻門宴,怕是很難完好無損的逃出來。她若死了,計劃便功虧一簣,送死這種東西,她是不做的。
而如果是後者,她不去,蘇夢枕麵臨的處境或許會更加艱險,甚至有可能會因為她的袖手旁觀就此死去。季無憂不能否認,蘇夢枕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也是個很好的人,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這樣的人,誰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的,至少季無憂不能。彆說是生死這樣的大事了,就是他單純遇見麻煩了,她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更何況,他們兩人的情誼,朋友兩字並不能全然道儘。幾次交流,她確然生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那種感情說是知己,現在好像還差了兩分,但說是朋友,卻又確切是高於朋友的。
有些事情,是不能計較得失,也不當計較後果的,即便知道或許有詐,但有些可能,是不能賭的,有些事情,也是非做不可的。既然如此......季無憂琢磨了一會兒,眼中神色越發堅定。
暮色很濃,月夜裡見不到一絲光,天上有著大片的雲遊曳著,偶爾能從雲縫間泄出一點微光。風拂過,枝葉搖曳間“沙沙”做響。一個人行走在路上,與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切,他頭上的帽子垂下的黑紗很長,幾到腳踝,將他所有的一切都掩在了黑紗之下,顯得過分的神秘。他的容顏掩於黑紗之下,若隱若現,讓人看不真切。
四周很寂靜,隻有夜裡螟蛉的聲音,顯得有些細長悠揚,在這夜裡,襯得夜色越發幽靜。他走在這夜裡,仿佛與月色融為了一體,便連腳步聲,都顯得很輕微。
是一陣明顯的腳步聲,季無憂一眼看去,便見了一隊人,約莫有十來個,他們的腳步很匆忙,中間護著一個人。
季無憂打量了片刻,走了過去,當那幾乎與夜色融在一起的身形入了前來,他們似乎才發現了她的蹤跡,紛紛警戒起來,殺氣騰騰。
他們護著的是蘇夢枕,一個看起來狀態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十分糟糕的蘇夢枕。
他的氣息顯得極其不穩,夜色裡看不太清他的樣子,也不知他有沒有抬頭看季無憂,隻知道他咳嗽了起來,那聲音聽起來有些隱忍的苦痛。
季無憂再進一步,蘇夢枕周圍的人就都亮出了刀,顯出十分悍不畏死的凶惡來,仿佛能憑這股氣勢將她嚇退。這樣的示威並不會讓季無憂覺得冒犯或者惱怒。
“蘇夢枕。”季無憂輕輕歎了一口氣,將黑紗搭在帽簷上,露出臉道。
在說好的地方她等了好一會兒未見人,怕情況不妙,便順著路找來了,所幸是找見了。
蘇夢枕阻止了周圍的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灼燒靈魂的熱度,就像岩石下的一窟熔漿。他眼眸中似有幽憤,怒然,凜冽如刀,又似有些孤傲孑然。當他抬眼與季無憂對視時,那種肅殺孤憤便消減了一些,顯出一些柔和的暖意來:“你來了。”
原以為會有許多話要講,然而麵對麵時,卻覺得都不必多說了,這一句就已足夠:“追兵很急?”季無憂又道。她壓低了聲音,在這夜裡有些清,又有些冷。
“是。”蘇夢枕道。
蘇夢枕永遠有一種有彆於旁人的氣質,使他病弱時,也不能讓人起一絲一毫的小看之心。
“接下來交予我。”她已看出,蘇夢枕如今的狀態實在糟糕至極,然而遺憾的是,她並不是大夫,便也隻能為他們爭取一些時機了。
季無憂看著他,他也看著季無憂,夜色有些深,風又起了,吹來帶著夜的寒氣。風吹走了天上的烏雲,月色從縫隙間泄下,很快又被遊移的烏雲擋住了。蘇夢枕又咳嗽了起來,他咳得很厲害,甚至咳出了鮮血,季無憂晃眼中看見,蘇夢枕眼裡有著一些奇怪的紅點,他並沒有清理胡茬,大致因為如此,容顏顯得有幾分憔悴與枯槁,月光在他臉上反射出一點寒青的色澤。季無憂三兩步方上前,還未來得及做什麼,他卻又止住了咳嗽,應道:“好。”
季無憂走近時,那護衛著的人仍是有些不明顯的防備,但在蘇夢枕的態度下已和善了許多。她伸手傳輸些內力過去,便已察覺到蘇夢枕現在的情況到底有多糟,這一團亂近乎紊亂的內息!她早已料到他的情況很糟,但沒想到竟這樣糟!
季無憂微微皺了眉頭,卻沒有說什麼,一聲哨響,過了一會兒數人便已落在了她的身前。
“一隊隱匿行蹤送蘇樓主回府,二隊按計劃行動。”她冷了容色,便有了些不怒自威的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