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唇, 還帶著一絲雞尾酒殘留的微甜。
墨爵城的背抵在堅硬的牆上。
他隻需要一低頭,就能看到林深那雙眼睛。
和他相比,少年的五官要柔和許多。
大概談不上俊美。
但眉眼清秀, 屬於很耐看的那種類型。
尤其是認真起來的時候, 總是習慣用整齊的牙齒輕輕咬著, 此時貼在他唇上的薄唇。
看起來分外……可口?
墨爵城下意識地伸手, 托在林深的腰上。
他知道林深有心事,這心事糾纏他一天了。
但是現在先不管!
他閉上眼睛,剛想要加深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林深突然就分開兩人的距離。
“墨爵城。”林深喃喃叫著對方的名字。
他本來就比墨爵城要矮,額頭抵在對方的肩膀上。
這樣,他就看不到他的那雙眼睛。
書上有描寫說,墨爵城的眼睛是有魔力的。
被他看得久了, 連靈魂都會被吸走。
林深一開始是拒絕相信的。
這是什麼見鬼的瑪麗蘇描述。
可是現在……真香!
“嗯?”墨爵城聲音微啞,“什麼?”
“同學。”林深低低一笑,突然換了個稱呼:“有一道數學題……”
“已知一個人的壽命為八十年, 請問,兩個月占據他整個生命的百分之幾。”
“請在十秒內作答。10、9、8……3、2、1!時間到。”
林深站直身體, 抬頭,看向墨爵城。
他唇角微微翹起, 眼中雖然沒有笑意。
但整個人都已經沉靜下來。
墨爵城定定看著他, 不說話。
“林深, 你究竟……”
“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嗎?”林深打斷了他,“已知一個人的生命有八十年,每年十二個月, 那麼總的就應該是九百六十個月。二除以九百六約等於0.00208,四舍五入就是0.21%。”
“嗬嗬……”他輕笑出聲,“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你什麼意思?”墨爵城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他看著林深的眼睛:“你喝醉了?”
但是看著他的那雙眼睛清冽又明亮,裡麵沒有絲毫醉意。
林深搖搖頭。
他收回自己撐在牆上的手。
“墨爵城,人的一生太漫長,0.2%什麼都不算。”林深緩緩後退一步,“很快,就會湮沒在時間長河中,成為一朵即使回憶起來,也毫不起眼的浪花。”
墨爵城眉頭微皺。
這麼文藝的說法。
古裡古怪了一整天的林深。
還有這道更加古怪的題目。
……
“說人話!”他深吸一口氣,“林深,彆跟我猜啞謎,本少爺不喜歡玩這樣的遊戲。”
“墨爵城。”林深垂下腦袋,不敢去看墨爵城的眼睛。
他看著對方垂在身側,明顯因為生氣而握緊的拳頭。
“我們……”他張了張嘴,“我們……分手吧。”
林深喃喃說著。
這句話,就像是抽乾了他所有的勇氣。
說完之後,他甚至連看都不敢多看墨爵城一眼。
轉身,就朝前走去。
墨爵城不知道是不是被震住了。
林深已經走到路邊,甚至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他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他就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隻是目光變得更深。
他看著林深上車。
看著出租車發動,然後朝前駛去。
再看著那輛車,載著林深消失在了道路的儘頭,最後徹底離開他的視野。
“MD!”墨爵城猛然轉身,重重一拳砸在牆上。
他最討厭玩猜謎遊戲。
有什麼話不能直說嗎?
拉著他逃課去主題樂園,吃大餐,然後又是酒吧,又是合唱……
最後還主動親他。
完了之後跟他說分手?!
怎麼?
剛才那個吻,是分手吻嗎?
想都彆想!
“老大。”許晨和蘇甜甜剛好也並肩走出那酒吧。
他倆看著墨爵城現在這個姿勢,互相看了一眼。
“老大。”許晨問,“發生了什麼事?”
墨爵城臉黑黑的。
目光冷颼颼地掃過許晨和蘇甜甜。
最後落在兩人的手上。
許晨和蘇甜甜十指緊扣,手牽手站在他的麵前。
而他的男朋友,剛剛才和他說分手……
“喂!”墨爵城很不爽,“你們倆……能關愛一下弱勢群體嗎?”
許晨:“……”
他看著墨爵城:“你被林深甩了?”
墨爵城:“!!!”
“為什麼?”許晨皺眉,“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他上下打量著墨爵城:“林深嫌你唱歌太難聽?”
“誒?”墨爵城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把這個想法從腦海裡趕走:“當然不是!”
他頓了頓:“我要知道是為什麼就好了。”
墨爵城說著,目光又在許晨和蘇甜甜身上來回轉悠幾圈。
許晨,他的好哥們。
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熟悉得很。
彆看許晨一臉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模樣。
實際上腹黑得很。
蘇甜甜雖然是他第一個女朋友,但許晨既然和她交往,在自己麵前也大大方方毫不避諱,那肯定衝著結婚去的。
提分手,那是不可能的。
許晨有一萬種辦法,讓這個詞從蘇甜甜的字典裡徹底消失。
那麼……
墨爵城目光炯炯看向蘇甜甜。
他對她揚揚下頜,問:“蘇甜甜,如果你拉著許晨逃課去玩了一整天,玩得特彆開心。完了還主動親他,親完就提分手,是為什麼?”
蘇甜甜:“……”
她悄悄看了許晨一眼。
“我……我也不知道啊……”蘇甜甜喃喃說道。
她隻要想到沒辦法和許晨永遠在一起,就覺得心裡好難受。
根本不可能主動提分手。
“如果一定要有個理由呢?”墨爵城問。
“呃……”蘇甜甜腦袋微偏,想啊想啊,“我得了絕症?”
墨爵城:“!!!”
“我就知道!”他眉頭皺得緊緊的。
“林深剛才跟我說,兩個月,隻占生命的0.2%之類的話。我就知道……”他喃喃說著,“難道他……”
墨爵城猛然跳起來,飛一般地衝向路邊。
他攔下一輛出租車,飛快地報出林家的地址。
車子呼嘯向前。
蘇甜甜呆呆站在原地。
她看著載著墨爵城的車消失在夜色中,回頭,看向許晨:“墨爵城和林深……他們?”
許晨伸手,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發:“彆擔心。”
他笑得溫和:“林深不會有事的。”
“可是……”
“不會有可是。”許晨搖搖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但是我相信,他們倆,我們,誰都不會有事的。”
他話是這樣說,到底還是皺了皺眉。
許晨想了想,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二叔嗎?”他說:“我是許晨,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想麻煩您幫我查一個人,林深,樹林的林,深邃的深……對!是我的同學,今年18歲。”
“想麻煩您查查看,他這段時間,有沒有醫院就診記錄……嗯……謝謝二叔!”
許晨掛掉電話:“彆擔心了。”
他安撫蘇甜甜:“如果真有什麼,還有林家,有我二叔,現代醫術發達,總會有辦法的。”
“可是……”
“而且小情侶吵個架鬨個彆扭而已。”許晨挑挑眉,“你們是不是想太多了?”
蘇甜甜:“……”
她其實隻是隨口一說。
墨爵城火急火燎地追上去,反而嚇到她了。
“走吧,該回去了。”他重新握住蘇甜甜的手。
少女柔軟的小手被他包在掌心中。
“不是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學?”許晨看著她仍然充滿擔心的小臉,微微一笑:“回去之後做一套數學模擬試卷再睡吧。”
蘇甜甜:“……”
惡魔!
說好今天可以休息的!
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嗚嗚嗚……
林深回到林家的時候,隻有門廊上亮著一盞燈。
他剛換好鞋,樓梯上就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
“哥!”林澈的聲音響起,“你終於回來了!”
他飛快地從樓上衝下來,一直衝到離林深大約一米遠左右才停了下來。
“我今天中午去你教室找你,他們說你上午就沒上課。”林澈的聲音充滿了擔心:“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林深對他微微一笑,“我很好。”
“可是……”林澈委委屈屈地看著他,“可是我打你電話也沒人接。”
“哥——”他小心地伸手,拉住林深的衣袖,“你今天去哪裡了?聯係不上你,我超級擔心的。”
“學習太累了,所以出去透了口氣。”林深溫和地說道。
他拍拍林澈的手背以示安慰:“哥哥沒事,你彆擔心。”
“嗯。”林澈點點頭。
“那……”林深俯身收好自己換下的鞋子,順勢就將自己的衣袖從林澈手中抽出,“我去洗澡睡覺了。”
“……哦。”林澈又點點頭。
他眼睜睜看著林深,明明滿臉都寫著“我有很多話要說”。
但是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隻能看著林深從容地上樓。
對方在走到二樓時,還特地回頭對他笑了笑:“晚安了,小澈。”
林深的臥室門打開,然後又關上。
他很快衝了個澡,然後躺到床上。
沒算錯的話,這個周末應該又是林家的家庭日。
就是那一次,讓他真真正正地對這個世界產生了依賴。
也是在家庭日結束的那天,他第一次,很想要不管不顧地自私地留下來,徹底替代原來的林深。
想要從此生活在這樣溫暖的家庭裡。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
這個家確實是他的。
慈愛溫柔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
溫和體貼的天才大哥是他的親哥。
明朗大方的弟弟是他的親弟弟。
然而他卻覺得,自己不應該留下來。
林深抬手,“啪”地關上了燈。
他拉上被子,將自己整個人都裹在裡麵。
他剛才讓墨爵城算那道數學題的時候,說得很輕鬆。
其實準確說,連兩個月都沒有。
也就是說,如果他能活到八十歲,連生命中的0.2%的時間其實都沒有。
說起來輕描淡寫,好像隻是生命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然而林深自己卻知道。
這0.2%權重之高,足以影響他的整個人生。
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