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光合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當朝聖人並不願意朝中重臣全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所以六部尚書和閣老們也都比之前朝年輕了不知一輪有餘。他自知自己如今已經是刑部尚書,若想再進一步卻是不能了,所以餘下來的時光,他隻收好刑部這攤子事情就好!
可如今出了大案,他葉光合真的沒有想更進一步的心思嗎?那可是位同副相的閣老啊!就算不能成為提拔自己的由頭,也能給聖人加深一個忠於職守的好印象不是?
可是……從這口供上來看,似乎牽扯不小。其中有些下線竟然是直接通到了朝臣權貴們家中的。這不是和滿朝為敵嗎?他可不是祚郡王,有天子血脈護身、隻要不造反想怎麼作都行!
葉光合在心中把利弊衡量了好幾番,還是不能下定決心。
徒述斐也不催促葉光合,反而還安慰葉光合道:“大人不必很快決定,就是大人否決了本王的提議,本王自己擔著這案子也無所謂。大人還可以提前給牽扯在裡麵並不之情的人家透個話兒,讓他們知道自己中了奸佞之徒的圈套成了幫凶了,早日理清線索脫身也好!再有,本王派出去核實的人手還沒回來,應當尚有月餘時光,大人可以慢慢想。”
葉光合心裡就是一驚,草草和徒述斐拱手告辭,順著提牢廳的司部往自己的公房走。首先給他震驚的,就是徒述斐一點掩飾都沒有的直白話語。
對於他們這些官場老油條來說,要想說出一句話來,首先在心裡就要拐上七八個彎兒。等到了嘴邊上,說出來的話又會再拐上七八個彎兒。徒述斐卻明明白白的告訴葉光合,他要管這件事,你葉光合要不要參與都無所謂,哪怕是和那些牽扯其中的人提前透風都沒關係。甚至連借口都給牽扯其中的人家找好了——被奸佞之徒利用!
葉光合摸著自己的山羊須停住了腳步細想徒述斐的作為,好半天發出一聲笑來:“是吃定了我啊!”
這祚郡王做事,看起來是有些橫衝直撞,可實際上呢,卻處處踩在彆人的線上。葉光合猛然想起來如今已經廉價了很多的玻璃和異軍突起的香洗。記得那玻璃風靡了整個京城的時候,徒述斐才是個孩童呢!
葉光合歎了一口氣,又邁步向自己的公房而去,心下卻已經有了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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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述斐送走了葉光合,心中雖然有七八分把握,可也不自大到認為萬無一失了。他把所有最終確定下來的口供又看了一遍。把涉及到的官吏、商人等等稍有勢力的人家都摘抄了出來,又根據現有的情況分為確實是不知內情、知曉內情但情節較輕和助紂為虐幾類。
一起拐子拐帶兒童的案子審了近一旬,該知道的人應該都知道了。就像他對葉光合說的一樣,他還真就不打算用這起案子來作為攻訐某些人的手段。
太子這些年對徒述斐的教導還是有一定作用的,起碼讓他明白了一件事:要達成目的,不一定非要直來直往。
就像當年石光珠家的事情,若是按照徒述斐上輩子那些光明正大的想法,應當是全都攤開來放到陽光下頭,然後按照律令法規,殺人者償命、受害者得幸。
但是然後呢?繕國公石寬會晚節不保;石光珠會被指不孝失義;石家人成了一窩子不仁不義的畜生;而太·祖也會背上失察、識人不明的汙點。還有應了繕國公的請求把石光珠給了太子做伴讀的聖人,和石光珠算是總角之交的太子和張玉庭,以及算石光珠半個徒弟的徒述斐,都會受到牽連!
就算這件事上最無辜的人是石光珠,可總有人眼睛隻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而後流言蜚語,說不得比看得見的刀子殺起人來更鋒利痛苦!
所以最後徒述斐選了那樣的一種方法,把事情淹沒在黑暗裡解決。當然,如今徒述斐回想起來石家大老爺和大夫人的死亡,也知道其中定然有太子的插手。
他比自己果斷。徒述斐當時隻想著軟禁了他們,太子直接斷了二人的生機,保全了其他所有人。徒述斐相信,若不是顧慮到他,太子恐怕連那個如今掀不起風浪的二老爺夫婦也不會放過。
條條大路通羅馬,自那以後,徒述斐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他一點兒也不著急在此案中就收拾掉一些人。
賈代善如今複了職,每日公務繁忙並不在家。賈政如今在史氏請來的“名師”教導下悉心讀書,賈赦身為府內的大少爺竟有些無所事事了。也因為這樣,最近他總往祚郡王府跑。
馮唐看他三年裡武藝沒退步多少,便拉著他泡在了祚郡王府的小校場裡,花了些時日把落下的功夫基礎慢慢夯實補齊。賈赦一開始還叫苦連天,可過了些時候也習慣了。原本因為守孝變得白皙了不少的膚色也恢複成了蜜色,整個人看起來陽光又健康。
拐子案件的口供整合得差不多了,徒述斐也有了時間來關注賈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