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天這麼冷,你站在這裡做啥?咋還不回家?”賣完橘子的老太太拎著空竹筐回家,看到陳福香站在衛生院,小臉都凍得發白,關切地問。
陳福香指了指衛生院裡那簡陋的廁所:“等我爸。”
“你爸進去多久了,咋還不出來?”老太太嘀咕,男人上廁所不是賊快嗎?尤其是天這麼冷,那廁所四處漏風又臭烘烘的,誰樂意呆在裡頭。
陳福香委屈地皺了皺鼻子:“好久了,喊他,他也不出來。”
老太太看了一眼她瘦得跟乾柴一樣的身板以及身上那套破得不成樣的舊棉襖,再看她手裡緊緊攥著的兩顆橘子,這樣貧苦的家庭,大人可舍不得給閨女買橘子,花這錢,換斤糧食讓孩子飽餐一頓不更好嗎?橘子又不擋飽,當時她就覺得奇怪,現在似乎找到了答案,可看這閨女都這麼大了,她又覺得可能是她想多了。
正巧他們村一個男人拿著隻野雞經過,老太太立即拉著了那男人:“老路,又去公社食堂賣野雞,等一下,幫個忙。”
男人停下腳步,將野雞換到另外一隻手,問道:“苗嬸,啥事,你說。”
老太太指著衛生院那個廁所說:“這閨女的爸去上茅房,老半天沒出來,我怕他掉進茅坑裡了,你去瞅瞅,要看到人,就說他閨女還在外麵等他,讓他快點。”
老路很痛快地就答應了,拎著野雞跑去了廁所,掀開草編的簾子,往裡探頭找了一周,沒看到人,扭頭出來,邊走邊大聲說:“苗嬸,裡麵沒人啊。”
“我一直看著,他沒出來。”陳福香大聲說。
隱隱約約察覺到是怎麼回事的苗嬸歎了口氣:“茅房裡現在沒人,不信你自己去看。”
自己看就自己看,陳福香小跑著過去,掀開了草簾子,裡麵空蕩蕩的,這個茅坑非常小,僅容一個人蹲下,這麼小的地方,就是有人也藏不住。
陳福香愣住了,眼淚啪啦啪啦地往下流。她一直盯著茅房,沒看他出來,還喊了她好幾次。哪怕陳福香不大懂人情世故,也約莫明白自己是被拋棄了。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兩隻橘子,哭得更傷心了,原來這不是她爸喜歡她,想給她買橘子,而是想打發掉她。
“哎喲,閨女,彆哭了,彆哭了,哭啥呢,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老太太看她哭得傷心,連忙安慰她。
陳福香吸了吸鼻子,悶悶地說:“他叫我乖乖在這裡等他的,福香一直很聽話,哪兒都沒去。”
短短一句話,聽得老太太心酸不已,這可憐的閨女。殺千刀的,那個當爹的也忒狠得下心,作孽啊。
通過她們的對話,老路隱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閨女被她爹丟了?”
“可不是,造孽啊,她爹把她領到公社,給她買了兩隻橘子,騙她說上茅房卻把閨女留在這兒,自個兒偷偷跑了,這閨女可咋辦啊。”老太太歎息了一聲,又問陳福香,“閨女,你家哪兒的?”
陳福香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榆樹村的。”
“榆樹村,榆樹村……是不是屬於前進公社?”老太太想了半天,終於記起榆樹村在那兒了,“離咱們東風公社可不近,得有二十多裡地呢!”
陳福香打小就沒出過村子,搞不清楚:“我不知道。”
連自己家屬於哪個公社都不知道,看來這孩子是真的不大聰明。而且接觸過後,老太太也算看出來了,這閨女說話做事不大符合她的年齡,有點小孩子心性,估計這是家裡人要丟了她的原因吧。
可她也不算很傻啊,反正是個閨女,都養這麼大了,過兩年就可以嫁人了,咋能說丟就丟呢,也真夠心狠的,就是養隻阿貓阿狗養個十幾年也有感情了啊。
看到她這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老太太犯了愁,前進公社離這裡二十來裡,這麼遠,非親非故的,誰送她回去?最麻煩的,去了找不到她家或是她家裡人不肯認咋辦?
“閨女,你有啥打算?”
在這麼個陌生舉目無親的地方,陳福香也很迷茫:“我不知道。”
老太太歎了口氣,不知該說啥。
一旁的老路細細打量著陳福香,這閨女挺秀氣的,五官一點都不像傻子,不過看起來也不大聰明。她家裡人特意跑這麼遠把她給丟了,肯定有問題,可沒問題的閨女也輪不到他家啊。
“苗嬸,你看我把她領回家怎麼樣?”老路思忖片刻說道。
苗嬸想到他們家的狀況,馬上明白了:“你是打算讓她做你家老三的媳婦兒?”
老路家的三兒子是個半傻子,不像智障兒那麼癡傻,但智力明顯比普通人低,複雜的活兒乾不了,有自理能力,隻能乾點輕鬆點的活賺點口糧。
“是啊,我們老三的情況你知道的,都23了,還沒說上媳婦,趁著我們老兩口能動,還能幫襯幫襯他,給他成個家,幫他們把孩子養大,以後我們兩口子走了也放心。”老路苦笑著說。
苗嬸想了想,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不然這閨女能上哪兒呢?
她問陳福香:“閨女,聽到你路叔的話了沒,願不願跟他回家?你路叔兩口子都挺厚道的,不會虧待你。”
陳福香對嫁人這個事一知半解,但她前不久才差點“嫁”了,隱約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一口就拒絕了:“不要,我不要當人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