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香一聽眼睛就亮了:“四奶奶教我的,哥哥喜歡嗎?那明天也我做飯。”
“明天哥哥做,等農忙了你再做。”陳陽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天天在灶頭上忙活。
吃過飯,陳陽本來打算洗碗的,但被陳福香推了木板旁:“哥哥,你該學習了,你一天都沒學習呢,洗碗燒水我來就可以了。”
“不是,福香,哥哥都這個歲數,又不考大學,念什麼書。”陳陽怎麼都沒想到,他妹妹這麼執著,還惦記著這事呢。
他是真不想念書,也沒興趣念書。讓他山上捉野兔撿柴,都比讀書有意思。
但陳福香不答應,小臉一片嚴肅:“不行,哥哥,要讀書才能有出息,你是男丁,必須得念書。你先跟著我讀,今天要把這一頁上的字都認識,然後還要練習這一課的生字,哥哥,你也不想字比妹妹都寫得難看吧!”
陳陽生無可戀:“其實我不介意的,福香比哥哥能乾,哥哥很高興。”就彆讓他念書了吧。
陳福香嘟起嘴,滿臉的不高興:“可是我想讓哥哥讀書。”
以前那些來她麵前燒香祈福的人,不是求平安就是求功名求子。讀書都能跟平安、生兒子一樣重要了,哥哥為什麼不肯念書?不讀書,就不能求功名,不能當官了。
向上也說了,得考上中專、大學才能分配工作,當國家乾部,吃公糧。這說明,現在讀書也一樣重要啊。
“種地好辛苦,我不想哥哥這麼辛苦,我想哥哥好好念書,以後當乾部,吃公糧。”
“傻妹妹。”難怪這孩子一直非要讓他念書不可呢,原來是想他將來有出息。
可他都這把年紀了,也不可能重新回學校念書。而且現在取消了高考,很多初中生、高中生畢業了也隻能回家種地,就連城裡的知青們也得下鄉勞動,就更彆提他了。
他就是念了書,以後也還是得回家種地,不可能像妹妹期盼的那樣當乾部吃公糧。
可看著妹妹閃閃發光的眼睛,他又實在不忍心破壞了她心裡的這份美好願望。罷了,不就是念書嗎?就當是哄妹妹開心了,反正現在天黑得早,躺在被窩裡也睡不著,就當打發時間了。
“行,哥哥聽福香的,好好讀書,這下福香開心了吧?”
“開心。”陳福香小臉神采飛揚,眉眼都彎了。
看到妹妹高興成這樣,陳陽心想,自己這也算值了。
若乾年後,每每想起這一刻,陳陽都無比的慶幸,他聽了妹妹的話,好好念書。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放在任何時代都不過時。
主動配合後,陳陽發現,念書其實也沒那麼難,隻要他專心,認真記,多讀幾遍,總能學會。
最讓他苦惱的還是練字,他明明一筆一劃都是照著書上寫的,結果寫出來不是歪的就是張牙舞爪的,一點都不好看。
這讓陳陽很是挫敗,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心浮氣躁的。
陳福香沒有察覺,洗過碗,燒上熱水,她跑進來看了一會兒後,很高興地說:“哥哥的字比昨天寫得好看多了。”
“真的嗎?”陳陽找回了一點自信心。
陳福香重重點頭:“對啊,你看昨天你寫的天都快倒下去,今天還立得穩穩地,哥哥真棒。”
想起妹妹那手好看的字,陳陽有些汗顏,覺得自己實在當不起這樣的誇獎,不過能得妹妹的表揚,他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他們兄妹窩在油燈下,認真念書,倒是其樂融融。
陳家卻鬨翻了天,因為陳燕紅還沒回來。
上午陳燕紅負氣跑了出去後,直到中午也沒回來,梅芸芳也沒當回事。她一個丫頭片子,能跑哪兒去?離了陳家,她連住的地方,吃飯的地方都沒有。餓兩頓,她自己都得乖乖回家。
梅芸芳覺得陳燕紅脾氣太大了,有心想磨磨她的脾氣,也就一直沒去找人。
可直到她做好了晚飯,天都黑了,她去公社給陳老三送了飯都回來了,家裡還是不見陳燕紅的蹤影。梅芸芳這才急了,黑燈瞎火的,一個姑娘家不回來,萬一在外麵遇到事怎麼辦?
雖然在她心目中,更重視兒子,但女兒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可能一點都補疼。
眼看天徹底地黑了下來,還是不見陳燕紅回來。
梅芸芳坐不住了,跑到門口大聲喊陳燕紅的名字。
可村子裡一片安靜,女兒還是沒回來。
在村子裡找了一遍,沒找到陳燕紅,梅芸芳這下慌了,趕緊去找陳大根幫忙。
陳大根隻好發動村裡的青壯年去幫忙找陳燕紅,但他沒來找陳陽。
陳陽兄妹倆也聽到了吵鬨聲,但誰都沒出去。他們跟陳老三一家已經撕破了臉,沒道理上趕著幫忙,不然待會兒陳燕紅若是出了什麼事,梅芸芳還會怪到他們頭上。
兄妹倆讀書寫字,忙完之後就睡覺了。
第二天,陳福香跟陳向上一塊兒去山上撿柴才聽說,陳燕紅找到了,她去了公社一個女同學家,梅芸芳去找她的時候,她都不樂意回來。
說完這事,陳向上吐槽:“你說陳燕紅是不是傻,不回來還能在彆人家住一輩子嗎?除非是嫁人,不然彆人不可能一直收留她。”
“陳燕紅想念高中,不會嫁人的。”陳福香搖頭。她以前在陳家聽得最多的就是這話了。
陳向上不看好:“怕是念不成了,喂,你看,福香那邊有隻野兔鑽進了洞裡。”
陳向上的注意力馬上被草叢邊跑過的野兔給吸引了,立即跑了過去,扒在洞口開始刨土。
刨了兩下,他覺得有點傻,兔子洞不知道多深呢,哪挖得出來啊。他說:“福香,咱們撿點乾草,放在洞口熏一熏,兔子受不了就會跑出來了。你待會兒幫我,咱們今晚吃兔子肉啊。”
“向上,不用熏的,它馬上就會出來。”陳福香指了指洞口說。
陳向上不相信:“你說啥傻話呢,兔子又不傻,它們……靠,它們真的跑出來了。”
而且還乖乖站在他麵前,一共兩隻。
陳向上的眼珠子都快驚掉了,這是什麼狀況?難道剛才那隻兔子是進去叫它媳婦也一起出來受死的嗎?
這實在是太刷新他的三觀和認知了。
陳向上忍不住扭頭看陳福香。
隻見陳福香蹲下了身,輕輕撫摸著它們的頭,兩隻野兔在她麵前乖巧得不得了,搞得他都有點不忍心吃了。
輕輕點了點它們的頭,陳福香站了起來,指著兔子說:“向上,還愣著乾嘛,撿進你的背簍裡啊。”
“哦。”陳向上再遲鈍也明白,這一切跟陳福香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可福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直到下了山,陳向上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心裡有種奇怪的直覺,問陳福香也問不出答案的,而且因為從小失怙,他比同齡的孩子要成熟許多,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最後,他決定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
陳向上家離山上更近,先經過他們家。四奶奶在屋後收拾木柴,看到他們倆,笑著說:“這麼早就回來了?”
“奶奶,福香運氣好,抓到了兩隻兔子。”陳向上興奮地說。
四奶奶也很意外:“那確實運氣好。”
陳福香大方地說:“四奶奶,我們吃不完,分一隻給你們。”
四奶奶連忙拒絕:“不用了,讓你哥哥明早拿到公社去賣。你們家要建磚瓦房,可要花不少錢,能攢一點是一點。”
陳向上聽到這個消息意外極了:“福香,你們家要建磚瓦房啊?”
陳福香搖頭:“我不知道,哥哥沒跟我說。”
四奶奶笑了笑說:“這事假不了,你大根叔已經找好了幫忙的人了。”
今天他們三小隊啊,討論得最多的兩件事都跟陳老三家有關,一個人陳燕紅負氣離家出走,一個是陳陽要蓋磚瓦房。
兩個事並在一起討論,大家沒少笑話陳老三兩口子,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為了省點吃的把能乾的大兒子給推了出去。
這下兒子一出去就要建磚瓦房,他們兩口子隻能乾看著,後悔了吧。
當然後悔,梅芸芳聽到這個消息,還被村子裡兩個不對付的婦女給奚落了一頓,心裡慪死了,早知道陳陽手裡藏了這麼多錢,她說啥也不分家,打死都不分。
可現在分都分了,她後悔也無濟於事。
於是她天天在心裡詛咒,陳陽的房子肯定建不起來。
眼看一天天地過去了,陳陽家還是沒動靜,看中的那片地,除了樹和枯草被清理了,也沒人管,連個挖地基的都沒有。梅芸芳漸漸覺得這個消息估計是假的。
建磚瓦房要花多少錢啊,陳陽就是再能乾,也才18歲,他上哪兒弄這麼多錢去?
也就吹吹牛,騙騙村裡人,這下騙不下去了吧?
遲遲不動工,怕是連建泥坯房的錢都沒有,隻能先這麼拖著吧。等過完年,他們的糧食吃完了,錢也花光了,就更彆想建新房子了。
想到這裡,梅芸芳覺得心裡舒坦了。
一晃就到了陳老三回來的日子。
被關了十天,梅芸芳有點不放心,加上現在農閒,沒多少事,早上她便去公社接陳老三。
陳老三出來就看到媳婦,自然是無比的感動。
“芸芳,你來了!”
梅芸芳看著他那身跟鹹菜一樣皺巴巴的衣服,有點嫌棄,可嘴上還是說得很好聽:“老三,你受苦了,咱們回家吧。”
“誒。”被關了十天,陳老三現在出來,見什麼都覺得順眼。
兩口子高高興興地回家,為了慶祝陳老三回來,梅芸芳還大方地買了半斤肉。
快走到村子時,忽然背後傳來了“突突突”的聲音。
這是有拖拉機開過來了,兩口子趕緊站在邊上讓路。村子裡的路很窄,又是泥土路,最近很長一段時間沒下雨了,地上的灰塵非常多,拖拉機一過,灰塵漫天,撒了他們一身。
梅芸芳趕緊捂住口鼻,不高興地擰起了眉頭。
陳老三體貼地擋在她麵前。
等車子開過,陳老三一抬頭就看到了坐在磚瓦上的陳陽,他吃了一驚,想打招呼,拖拉機已經開走了。
“看什麼呢?”梅芸芳推開他,“愣著乾嘛,都快中午了,肚子不餓嗎?”
“沒看啥。”可能是他看錯了吧。
陳老三知道一提陳陽,梅芸芳肯定會生氣,乾脆沒提,免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兩口子繼續往前走,沒過一會兒,就到了村口,然後看到那輛拖拉機就停在村口。
梅芸芳心裡頓時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陳老三看到鄰村的兩個男人在搬磚,好奇地問:“村子裡誰家要蓋新房子啊,這麼多磚瓦,是要蓋磚瓦房吧,是小隊長家嗎?”
男人不知道是沒聽說陳家的事,還是裝不知道。他將一摞磚抱了下來,放進籮筐裡,拿起扁擔,笑著說:“陳老三你開玩笑的吧,這是你大兒子要建房子啊。你們可真有福氣,兒子這麼能乾,以後你們也可以跟著享福了。”
陳老三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你說啥?這是陳陽買的磚瓦,他要建磚瓦房?”
男人詫異地望著他:“你不知道?那,陳陽在那邊乾活呢,已經開始挖地基了。”
陳老三順著男人的手指望去,幾十米遠的地方,一群青壯年在那裡搬磚的搬磚,挖地基的挖地基,拌白灰的拌白灰,忙得熱火朝天。
而陳陽正拿著一盒煙,在挨個散這些師傅們。
陳老三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臊得慌,兒子建磚瓦房,隔壁村的都知道了,他這個當老子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而且還是從彆人口裡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