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沒客氣:“那就多謝嬸子了。”
“哎呀,一點自己種的菜,又不值錢,客氣啥。你明天請客,菜不夠到嬸地裡摘。”丁蘭九熱情地說。
陳陽謝過她,抱著菜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後,他們兄妹就把東西都搬到了新家,又將新家打掃了一遍,弄得乾乾淨淨的。
剛收拾好,丁蘭九就又提了一籃子菜過來,有芹菜、萵筍和蒜苗。
陳陽見了很不好意思:“嬸子,你太客氣了,我們請你吃飯,最後反倒讓你自己拿菜過來。”
“客氣啥,我們家好幾口人,拿過來都不夠我們家那幾個小子吃的。”丁蘭九嗔了他一眼,“去忙你的吧,福香來幫我洗菜,好不好?”
“好的,九嬸。”陳福香搬了兩個小凳子到院子裡,放在水盆邊,跟著她一塊兒把菜收拾乾淨,然後抱去了灶房。
灶房裡,陳陽已經將今天要請客的食材都準備好了,放在桌子上。看到這麼多肉,丁蘭九都有些感概:“你哥還真是實誠,弄了這麼多東西。”
要不是知道他們兄妹倆分了不少肉,她都不好意思吃這一頓。
不行,原先她還準備就給一塊錢禮的,看到這麼一頓飯,她覺得有點拿不出手了,還是再湊一塊吧。
陳福香完全不知道丁蘭九的心思已經轉了好幾圈,她問:“嬸子,我要做什麼?”
大塊地骨頭陳陽都已經剁了,肉也洗乾淨了,隻要切一切就可以下鍋了,沒什麼需要她做的了。
丁蘭九心思一轉,笑道:“待會兒你幫嬸子燒火。現在就站在一邊陪嬸子說說話。”
“好。”陳福香聽話地站在了一邊。
丁蘭九看到她乖巧的模樣,笑了:“福香真是個乖孩子,難怪你哥哥這麼疼你。”
“哥哥很好,是最好的哥哥。”陳福香一點都不吝於表揚自己的哥哥。
丁蘭九被她這副認真的神情給逗笑了。點頭讚許地說:“陳陽確實是個好哥哥,那你想不想他更好啊?”
陳福香眨了眨眼:“想啊,嬸子,怎麼個更好法?”
丁蘭九說:“你看啊,陳建永跟你哥哥玩得很好,他都已經娶老婆生兒子了。你哥哥年紀也不算小了,福香想不想有個嫂嫂,多個人疼你,也疼你哥哥?”
丁蘭九也是受人之托。
昨晚,陳陽從她家走後,隔壁的於三娘就跑過來委托她探探陳陽的口風。於三娘想把娘家的侄女說給陳陽。
她那侄女已經18了,跟陳陽同齡,聽說是家裡麵的老大,在家操持家務,幾個弟弟妹妹都是她帶大的,挺能乾的。陳陽啊,就需要一個能撐起家的能乾媳婦。
丁蘭九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陳陽也到了說親的年齡,於三娘把她侄女說得這麼好,見見也無妨,但這事還首先得陳陽同意才行。
可陳陽到底是個大小夥子,直接說,丁蘭九怕他害羞,關鍵是現在陳陽忙著借桌椅板凳碗筷去了,也沒時間說這個事。所以她打算先探探陳福香的口風。這兄妹倆感情好,要是陳福香不反對,這婚事就成了一半了。
陳福香已經有點懂娶媳婦的意思了,就是要娶個女人回家,跟他們一起生活。
她其實有點不情願跟陌生人分享哥哥,可是村裡的男人都要娶媳婦,娶不到媳婦會被人笑話老光棍的。
她不想哥哥被人笑話。
於是她點頭:“想。”
丁蘭九看見她的小臉鼓鼓的,明顯是不大情願,卻還是要應好,不由有些心疼。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那個殺千刀的陳老三,怎麼狠得下心啊。
她溫柔地安撫陳福香:“不用害怕,等哥哥去看的時候,福香也一塊兒去好不好?新嫂嫂會跟哥哥一起疼愛福香的。”
她相信以陳陽對陳福香的重視,如果女方對福香的存在有點意見,陳陽就不會同意婚事。
抱著一捆柴進來的陳陽聽到這話,眉心擰了起來,卻還是當裝作沒聽到一樣,和和氣氣地說:“福香,哥哥好像忘記了準備蔥,你去四奶奶家要點蔥回來。”
“哦,好的。”陳福香立即跑了出去。
支走了妹妹,陳陽就對丁蘭九說:“我的事讓九嬸操心了。”
雖然他的語氣還是沒變,但丁蘭九還是察覺到了他的不痛快,估計是不高興她跟陳福香講這個。
丁蘭九耐著性子解釋:“陽陽,是村裡的嬸子大娘們托我問問你的意思。大家瞧你能乾,好些人想把娘家那邊的親戚說給你,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就相相看?等明年你上工了,家裡也有人操持,照顧福香,你也更放心,你說是不是?”
要是剛分家那會兒,沒準陳陽還真會同意,因為他實在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家。但現在福香已經能自理,自己照顧自己了,還有栗子跟在她身邊,一般人也欺負不了她,他已經不擔心這個了。
“謝謝嬸子關心,不過這個事還是算了吧。嬸子知道的,我剛建完房子,還欠了債,哪有錢說親啊,再過兩年吧,等我攢些錢再說。”陳陽委婉地拒絕道。
沒錢確實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另外一個原因,還是他不放心妹妹。連親爹都能做出拋棄福香的事,他又怎麼能保證另外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會照顧、愛護福香呢?
父親不仁還可以分家,但娶的妻子怎麼辦?總不能為了妹妹把老婆趕回娘家吧?萬一有了孩子就更麻煩了。
福香的狀態越來越好,陳陽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候節外生枝。他希望先等妹妹恢複了正常,再來考慮他的婚事。反正他也還年輕,不著急。
看出他目前確實無意討媳婦,丁蘭九歎了口氣:“是嬸子多事了。”
陳陽笑道:“嬸子哪裡的話,你和大根叔對咱們兄妹愛護頗多,你這也是關心我,我感激都來不及。不過現在真不是時候,我想攢點錢再說,畢竟以後家裡添了人,開銷也要上去,總不能讓人家好好的閨女跟我吃糠咽菜吧?”
雖然明知道他是說笑的,憑他的勤快,怎麼也不至於吃糠咽菜。但丁蘭九還是對這番話很受用,心裡的那點小疙瘩也沒了:“還是陽陽你想得周到。不過啊,村裡人都看得出來,你小子是個有出息的,就算嬸子不提啊,其他人也會上門給你說親的。”
陳陽羞澀地笑了笑:“那還得請嬸子幫忙,我現在是真沒錢娶媳婦。”
丁蘭九被逗笑了:“你這滑頭,我是受委托來給你說親的,結果你讓我去幫你拒絕她們。”
“這不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大根叔和嬸子疼咱們兄妹嗎?”陳陽一句話吧丁蘭九哄得眉開眼笑。
丁蘭九笑著說:“找上我的,我能幫你說,你暫時沒這個心思。沒找上我的,那就沒辦法了。”
“什麼沒辦法啊?”陳福香拿著蔥進屋就聽到最後一句。
陳陽跟丁蘭九對視了一眼,都略過這個話題。
“我就跟九嬸隨便聊聊。福香過來幫忙燒火吧,哥哥出去忙彆的了。”陳陽把陳福香拉到了灶前,出了門。
陳福香乖乖坐下,點火。
丁蘭九看到這一幕,心情有點複雜。多友愛的兄妹倆啊,哎,就是命不好,不過好在熬了過來。
“福香,我要炒菜了,待會兒每個菜怎麼做,嬸子會邊做邊跟你說,你記著啊,下次你們可以自己在家嘗試著做。”
既然陳陽暫時不打算成家就多教教福香吧,她學一點是一點,以後陳陽在山上忙一天回家也有口熱飯吃。
陳福香認真地應下了。
菜還沒炒好,家裡陸續就有客人來了。
陳陽把他們都招呼進了堂屋裡,倒上茶。
等人到齊了,他進灶房把菜端了出去。
雖然隻請了三戶人家,但奈何這年月家裡的人都比較多,還是坐了兩桌。桌上硬菜多,陳陽又特意去打了兩斤高粱酒。
很久沒敞開肚子吃了,這頓飯大家都吃得高興,賓主儘歡。
但陳老三的心情就不大好了。
梅芸芳瞥了他一記:“兒子搬新房,請了陳大根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就連那個沒啥關係的死老太婆都請了,卻不請你這個親爹。你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這個事,不知道村裡多少人在笑話他們呢!
陳老三心裡本來就煩,還被她這麼說,更不痛快了,吸了一口老煙,沒好氣地說:“這都怨誰?”
“你怨起我來了?當初我說丟了那個傻子,你也同意了的啊。再說了,你那兒子可不是好東西,一分家就建磚瓦房,早就有二心了,以前掙的錢就沒交,偷偷藏了起來,防著咱們呢!”梅芸芳越想越氣。
自打分了家就沒一件好事。現在搞得他們家都快成村子裡的笑話了,她現在一出門,那些八婆就會假惺惺地說“三娘啊,聽說你們家陳陽今天搬新家,請客啊?”
這些人,明知故問,故意來戳她的心窩子,真是可惡死了。
而且這還沒完,以後但凡陳陽過得好了,那些跟她不對付的,就會拿這事來奚落她,笑話她。
陳老三其實比她更丟人。她到底是後媽,隔了一層,跟繼子不和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但陳老三可是親爹啊。
搬家請客這種事都不叫親爹,他的臉往哪兒擱啊。
陳老三不耐煩聽這些,站了起來,拿起背簍就往外走。
梅芸芳見了,立即喊他:“你去哪兒呢?飯還沒吃呢。”
“上山撿柴,不吃了,你們吃吧。”陳老三頭也不回地說。
梅芸芳氣得跺腳:“這個沒用的,說兩句就跑,我當初怎麼看上這麼個東西。”
“媽,我想吃肉,咱們中午也吃肉吧。”陳小鵬聽說了陳陽請客的事,嘴饞了,但上次被陳福香打了一頓還賠了一隻雞,他不敢再上門,隻好找他媽要吃的。
梅芸芳瞪了他一眼:“就分了那麼點肉,現在吃了,過年吃什麼?而且還要拿點去孝敬你外公外婆。”
“他們村又不是不分肉,乾嘛每次都把咱們家的肉給他們送去。”陳小鵬不滿地抱怨。
以前陳陽在家,分得多勻一點就算了。他們家今年才分了四斤豬肉呢,平攤下來,一個人就一斤肉,得吃好幾個月,塞牙縫都不夠,還分給彆人,陳小鵬當然有意見。
可他的意見沒用。
梅芸芳拍了他一記:“那是彆人嗎?那是你外公外婆,沒他們就沒有我,沒有我,哪有你。”
“知道了,知道了。”陳小鵬不耐煩聽這些,蹬蹬蹬地跑進了屋。
梅芸芳氣不打一出,怒吼道:“燕紅,乾嘛呢,當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啊,放了假天天窩在屋子裡,也不知道出來幫我做飯。”
陳燕紅不情不願地出了屋:“哦,來了。”
這三天兩頭吵架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她可真懷念沒分家的那些日子。
***
請完客的第二天,又有好消息傳來。
大隊那邊傳來了消息,陳陽和陳建永被縣裡麵評為了先進人物,要不是過年了,時間來不及,資料沒交上去,搞不好他們還能獲得市裡麵的表揚。
除了榮譽,縣裡麵還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張獎狀,一個白色的印著紅色的“舍己救人”四個紅字的搪瓷缸子,一張毛巾。
東西雖然不多,但這是獎勵,意義非凡。
陳支書拿著這些東西時,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那模樣簡直比他自己得獎還開心。
他親自把東西送到三隊,又說了一堆激勵陳陽和陳建永的話,最後才飄飄然地走了。
不光是這些獎勵,公社的民兵隊知道陳陽和陳建永兩個人打死了兩頭野豬的事跡後,都覺得這兩個小夥子是可造之才,所以讓他們加入民兵隊。
加入民兵隊雖然沒工資發,平時也要下地乾活,但是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而且還能在公社那邊露臉,要是在公社乾部的眼裡留下了好印象,以後選村裡的乾部、招工什麼的,也有優勢。
陳建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陳陽有些猶豫,公社那邊空閒時都要搞訓練,巡查,維護公社的治安。他就沒法出去打零工或者多掙工分了,僅靠每天上工掙的那點,隻能勉強填飽肚子。但他還想讓妹妹過上好日子,送她去上學。
陳大根見了,直罵他:“你傻不傻?在農村有什麼前途?咱們一年到頭從早忙到晚,到了年底,也攢不了幾個錢。彆說像城裡人那樣穿新衣了,連痛快地吃頓肉都困難。你一直窩在鄉下,能給福香什麼好日子?你還想讓福香上學,那你說,是城裡的學校更好,還是咱們鄉下的學校更好?”
這還用說嗎?大家都知道城裡好,城裡再苦,每個月都會發各種糧票和錢,餓不死人,比鄉下強多了。
見他垂著頭,陳大根又說:“陳陽,你得看遠一點。你是福香唯一的依靠,隻有你過得更好了,她才能過得更好。你大根叔我是沒遇上好時候,我要遇上你這機會,怎麼也要混到公社去。”
他的這番話打動了陳陽。
陳陽一咬牙,真心實意地說:“謝謝大根叔,是我想岔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