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頓時是眼前一亮,忙道:“太好了!”
“不過八郎,你要是再給我買兩包糖霜玉蜂兒就好了……”
蘇轍想也不想就道:“不行……”
兄弟倆人說說笑笑,坐著馬車這才回家去了。
翌日一早,依舊是漫天大雪。
蘇洵已帶著倆孩子行至門口,隻見街上廖廖幾個行人,微微皺眉道:“這麼大的雪,路不好走就算了,到了書院,更是冷得很,你們哪裡受的住?”
他的眼神落在蘇轍與蘇軾倆人麵上,道:“我看不如就差平安前去與張道長告個假,你們晚幾天,等著雪停了再去書院。”
他原以為自己這話會得到兩個孩子的讚同,沒想到蘇轍與蘇軾是齊齊搖了搖頭。
蘇洵微微發怔,啞然道:“這是為何?”
“我可是記得小時候每到冬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外麵有沒有下雪,一看到下雪就高興得很,不僅能出去堆雪人,打雪仗,還能借口不去念書……”
蘇轍:……
蘇軾:……
蘇洵正在這兒回憶曾經的逃學往昔,等他回過神來時,隻見兩個兒子齊刷刷看著自己,一副“爹爹,可真是不好說你”的神色/
他這才不好意思笑了笑:“所以你們大伯,二伯對我是恨鐵不成鋼,老是說我不求上進。”
“你們倆個真的執意要去書院念書嗎?”
蘇轍率先點了點頭,正色道:“是,道長說了,做學問最忌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從前有匡衡鑿壁借光,孫敬懸梁刺股,他們條件那樣艱難都還能堅持不懈學習,我和六哥又怎能有所懈怠?”
蘇軾也跟著附和起來:“八郎說的極是。”
這話聽的蘇洵都十分不好意思,想著自己連兩個孩子都比不上。
其實他沒好意思說。
因書院放假十多日,所以二月底就不休息,一直等到三月底才會放假。
而那時候,他已出發去汴京參加科舉考試,見不到兩個孩子,如今自然想與兩個孩子多待幾天。
蘇轍與蘇軾卻不知道他們老父親的一片慈父之心,高高興興上了馬車,甚至一路上都是興高采烈的。
不論是路上積雪太厚,馬車時不時打滑,還是天降大雪,路上的草木皆是雪淞……都足以讓他們覺得驚喜。
隻是到了山腳下,這兄弟兩人就笑不出來了。
馬車在平地上走路倒是勉強能行,可若想要上山,則是太過危險。
平安忍不住道:“……六少爺,八少爺,我們一路走來,根本沒碰到旁人,想必這麼冷的天沒人去北極院念書,不如咱們也回去吧?()”
他抬頭看了看半山腰的天慶觀,直道:兩位少爺若是怕張道長責怪,奴才送你們回去後再過來一趟,上山與張道長說一聲就是了。?()_[(()”
蘇轍抬頭看了看。
半山腰的天慶觀坐落於一片皚皚白雪中,若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可見雪勢之大,積雪之深。
他不由道:“平安哥哥,若從這裡步行上去,大概要走多久才能到天慶觀?”
平安斟酌道:“少說要一個時辰……”
說著,他更是遲疑道:“八少爺,您不會想走上去吧?”
蘇轍含笑不語,看向蘇軾道:“六哥,你想試一試嗎?”
蘇軾點頭道:“當然想了。”
說著,他更是昂首闊步道:“八郎,走!”
平安驚呆了。
他知道兩位小少爺膽子大,卻沒想到兩位小少爺膽子這樣大,忙道:“六少爺,八少爺,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可不管他怎麼勸,蘇轍與蘇軾都心意不改,他沒法子,隻能陪著他們兩個一起往上走。
積雪沒過了蘇轍的小腿,每一步比他想象中難多了。
但他向來是個擅長苦中作樂的性子,眼瞅著蘇軾臉上笑意漸漸淡了下去,就道:“……六哥,反正如今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我們來背書吧?”
“上次你抄的《周禮》你可還記得嗎?我們就來背這個吧?”
如今走到一半,蘇軾已經後悔了,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聽這話,小臉更是一垮:“八郎,換彆的書背不行嗎?”
蘇轍伸出一根手指頭,正色道:“一包糖霜玉蜂兒,你答不答應?”
蘇軾麵上頓時轉陰為晴,連連點頭:“我答應!”
“我答應!”
很快,寂靜無人的山道上就傳來了他們倆個朗朗的背書聲。
人一旦有了事情做,就覺得時間過的極快。
原本預計一個時辰的路,蘇轍與蘇軾走了足足兩個時辰。
他們倆人到天慶觀門口時,不僅不覺得冷,甚至渾身發熱。
門口的小道士看到他們兄弟倆
() 人,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看錯了:“你們,你們怎麼來了?”
從前書院中不是沒遇上過這等情況,無一學童歸來。
蘇轍笑著道:“既然道長定下明日開學,我們自然今日要回來的。”
話畢,他就與蘇軾一起朝張易簡道長院子方向走去。
他們剛走進院子,就聽見裡頭傳來說話聲。
倆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有疑惑。
竟有人與他們一樣,這樣的天兒也來書院了?
竟來的比他們還早?
等著蘇軾推門走進去一看,卻發現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陳太初。
陳太初已換上每日念書所穿的衣裳,模樣清俊,若仔細去看,則能看得出來他似比去年更瘦了些。
蘇轍像沒事人一般,上前道:“道長,陳師兄。”
蘇軾卻是城府不深。
他先是看了眼陳太初,接著,忍不住又看了眼陳太初,一副“陳師兄家境貧寒,卻如此上進,實在是我輩楷模”的神色。
頓時,陳太初是愈發篤定是這兄弟倆人接濟了他們母子,麵上卻並不顯露什麼,隻道:“沒想到兩位師弟也來了。”
說著,他更是笑了笑,道:“正好我這幾年一直在抄書,手中彆的沒有,卻也是有幾本孤本在的,當初抄書時多抄了兩份,既然兩位師弟也是好學之人,待會兒我就將這些書送給兩位師弟一份。”
有些書可是千金難買的。
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向來直接明了,不兜圈子。
蘇轍並未推脫,笑著道:“那就多謝陳師兄了。”
如他所想的那樣,一直到了天擦黑,整個北極院就他們三個人。
而蘇軾也找到了合理的理由鑽入蘇轍的被窩,將蘇轍抱的緊緊的:“八郎,我害怕!”
“書院空蕩蕩的,你說會不會有鬼把我們抓走?”
說著,原本隻是手緊緊將蘇轍抱著他頓時腿也用了起來,將蘇轍死死抱住:“我聽說了,妖怪最喜歡吃小孩,說是小孩肉嫩!”
“你比我小三歲,你的肉比我的更嫩,你當心被妖怪抓走了。”
蘇轍心裡暖暖的,笑著道:“六哥,都說過了一年會長大一歲,你怎麼還像小孩一樣幼稚?”
話雖如此,但他並沒有掙脫,隻拍了拍蘇軾的手,正色道:“這世上哪裡有鬼?”
“好啦,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
蘇軾抱著蘇轍倒是一覺睡得很不錯。
倒是蘇轍一整夜睡得不怎麼好。
他做了個噩夢,夢見姐姐蘇八娘還是嫁給了程之才為妻,蘇八娘生下小外甥後,母子皆體弱,可程家不僅不為他們母子請大夫,還故意苛責他們母子,小外甥病死了,蘇八娘也懸梁自儘了……
這個夢太過真切。
夢裡他將蘇八娘從白綾上取下來時,甚至能感受到蘇八娘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甚至還能看到蘇八娘麵上的淚痕。
蘇轍是
被活生生嚇醒的。
他醒來時,隻發現蘇軾的小胖手正搭在自己胸口。
他記得從前聽任乳娘說過,若睡覺時胸口有重物,十有八九是會做噩夢。
蘇轍忍不住想。
古人之言真是誠不欺我。
他恨恨將蘇軾的小胖手放了下去,可沒一刻,蘇軾的手又搭了上來。
蘇轍是半點睡意都沒有,索性穿衣起來給蘇洵寫了一封信,信中先是叮囑蘇洵前去汴京的路上要小心,又預祝蘇洵此次能夠高中,最後更是說起了自己的這個噩夢。
他知曉蘇八娘如今年紀尚小,定親還是沒影的事兒。
他也斷斷不會因為這等事影響了蘇洵的春闈,不過想借自己的夢境與蘇洵提個醒。
一封信寫完。
天色已微微亮。
蘇轍想了想,又在信上加了一句。
爹爹。
這次歸家您不在家中,我定會十分想念您的。
他將信晾乾,這才將信裝了起來。
北極院每十天會有道士將各個學童的信箋送回他們家中一次,他想,若蘇洵看到他這封信定十分高興的,畢竟他向來不是個情緒外露的孩子。
蘇轍剛將信收好,蘇軾就揉著眼睛起來了:“八郎,這麼冷的天,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蘇轍:……
這小崽子!
竟還好意思問他!
蘇軾像沒看到他那臉色似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八郎,我昨晚上做了個美夢,夢見你送給我兩包糖霜玉蜂兒。”
“嘿嘿,夢裡的我一直在吃糖,可真甜呀!”
這話說完,他更是舔了舔下唇,一副意猶未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