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北宋撈兄日常 阿洙洙 21298 字 9個月前

接下來好些日子,蘇轍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每每想到,都覺棘手。

歐陽發雖與他來往頻次不如從前,卻是個心細如發之人,見他愁眉苦臉隻擔心他是擔心會試落榜,便偷偷與他道:“……我聽我父親與梅大人閒言過,直說以為你們兄弟二人才學,定能高中的,你不必擔心。”

可他見蘇轍聽聞這話仍是有心事的樣子,便咬咬牙,低聲道:“我帶你們去看一個好東西。”

蘇軾好奇道:“伯和弟,什麼好東西?”

歐陽發狡黠笑道:“你們看到了便知。”

蘇軾連連追問,可歐陽發仍是閉口不言,惹得蘇轍都有幾分好奇起來。

翌日一早,蘇轍兄弟兩人就去了歐陽府。

今日歐陽修並不在家,機會難得,要知道北宋官員休息可是多的很。

歐陽發一路宛如做賊似的,帶著蘇轍與蘇軾去了歐陽修的另一個小書房:“……你們不知道,我父親其實是有兩個書房的,平素用的那個書房是用來見客的,今日帶你們去的那個書房是他平日一個人獨處用的……”

蘇轍下意識道:“如此說來,你帶我們過去是不是不太好?”

歐陽發不以為意道:“來都來了,去看看吧。”

來都來了!

多有說服力的話啊!

可蘇轍腳下的步子卻是一頓,正色道:“伯和兄,我若是歐陽大人,知道這事兒L肯定會不高興的。”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歐陽發臉色訕訕。

蘇轍笑道:“不過伯和兄,謝謝你了,有你這樣一位好友,真是我們兄弟兩人平生之幸。”

歐陽發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色來:“我也就是見你這些日子心事重重,所以才想要你高興些的,我父親書房內私藏了不少古籍,還有一塊硯屏石,我父親一向視它為寶貝。”

“這塊硯屏石呈紫色,原算不得什麼稀罕東西,卻因它上麵的紋理宛如一幅自然風景圖,月白如玉,樹木森然,我父親又請了當朝名師在上麵畫上山巒與鬆木,十分好看。”

“若你們看到了肯定會稱妙的……”

彆說蘇軾聽的是如癡如醉,就連穿越的蘇轍聽著都有幾分好奇,卻還是笑道:“若有機會,定能看到的。”

他口中說的機會則是歐陽修親自請他們去書房。

他知道,曆史上的歐陽修是個小心謹慎的,沒個一年半載的,對他們父子三人沒有了解清楚,歐陽修定不會允許他們進他的私人書房的,畢竟這書房中放著來往的信箋與一些私密之物。

但心裡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他從這件事更是能看出歐陽發是個純善之人,很多時候並不會想太多。

蘇轍與蘇軾兄弟二人今日也不算失望而歸,三人閒著也是閒著,便去了杏花樓用飯。

開春之後,杏花樓更是推出野菜宴,廣受好評。

北宋人一貫好吃,好吃,且極好風雅,如今野菜宴可謂千金難求。

杏花樓之所以能在汴京迅速站穩腳跟,是自有它的一套經商理念,比如不論貴賤皆一視同仁,接受預定,且杏花樓的菜價在眉州算是昂貴,可到了汴京就是物美價廉……不僅尋常富貴人吃得起,老百姓隔三岔五也是能吃上一頓的。

據說如今想定野菜宴已訂不到,畢竟春日是吃野菜的時候,每天杏花樓接待的賓客數量有限,接下來幾個月的野菜宴都已被預定完。

走在路上的歐陽發感歎道:“……我聽我二弟說他去了幾次都沒吃上杏花樓的野菜宴,今日我可是托了子由弟的福氣。”

他之所以拿歐陽修的書房做人情,是因為蘇轍並未將他當外人,將自己是杏花樓股東的事情道了出來,故而他自也是對蘇轍掏心掏肺。

野菜宴。

顧名思義則是野菜做的宴席,春日正是吃野菜的時候,小野蔥,菊花頭,鼠曲菜,枸杞頭,薺菜……多的很,再加上杏花樓廚子手藝出眾,蘇轍指點一二,味道很是不錯。

就在他們三人吃野菜宴吃的正開心時,歐陽修已下朝回來。

歐陽修一回來就聽仆從說起長子要帶著蘇轍兄弟二人去他小書房之事,當即心裡是嚇了一跳,他的小書房裡放了很多與範仲淹等人來往的信箋,這些信中內容若傳了出去,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甚至於他與梅摯認識多年,都沒請梅摯到自己的小書房。

那仆從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來:“……大少爺一向對朝中之事不感興趣,可這兩位蘇家小郎君日後可是要入仕的,當時小的看了是心裡一緊,生怕大少爺要將他們帶進去,小的是攔也不是,不攔更不是。”

能被歐陽修放在小書房伺候的人自是得他相信的,更知歐陽發是何性子,以他們家大少爺的性子,若是當眾拒絕他,興許又會胡思亂想:“好在後來蘇家那位小郎君直說非禮勿視之類的話,要不然小的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歐陽修頗為讚許點點頭:“張方平在信中說這蘇子由聰明沉穩,果然如此。”

可旋即他是話鋒一轉,皺眉道:“隻是伯和這性子……唉,也幸好與他交好的是蘇家倆兄弟,若換成旁人,隻怕他被人啃的連骨頭渣渣都不剩。”

等著杏花樓的野菜宴下市,又推出了冷淘。

冷淘在北宋一向頗為盛行,但杏花樓所推出的冷淘卻是各式各樣,甜的,鹹的,辣的……惹的汴京百姓冷淘還沒吃夠,又期待起杏花樓秋日會推出什麼美食來。

去年秋日杏花樓推出的是蟹宴。

像蟹黃拌飯、蟹黃湯包、蔥薑炒蟹、肉蟹餅、蛋蒸蟹……杏花樓在汴京是一炮而紅。

所以剛到夏末,不少汴京老字號都有樣學樣,以稍便宜的價格打出了蟹宴的旗號。

蘇轍卻是渾然不在意。

等著初秋時節,杏花樓並未大力推廣蟹宴,而是推出了月餅。

中秋吃月餅是從古至今一直

流傳下來的風俗,但如今大多吃的是五仁月餅,杏花樓一出手,賣的月餅花樣極多,什麼鹹蛋黃肉鬆月餅、乳酪月餅、蓮蓉豆沙月餅、綠豆蓉月餅……三五日就推出新品,惹得汴京彆的酒樓糕點鋪跟風都來不及。

說起來一頓蟹宴雖價格不菲,但並無多少賺頭。

一來是螃蟹吃起來慢。

二來是螃蟹成本高。

三來則是杏花樓統共就三層樓,一樓接待散客,二、三樓則是包房,一頓蟹宴吃吃喝喝算下來,少說也得兩個時辰,故而雖在汴京風靡,卻無多少賺頭。

但月餅可不一樣,吃起來簡單,更能外帶,精美的禮盒一包裝,賣出去的價錢可不便宜。

當然,這個不便宜是蘇轍以為的,對汴京不少百姓來說杏花樓的月餅可真真是物美價廉。

一時間,杏花樓的月餅是供不應求,索性專門在一樓辟了個位置,開了幾扇窗,專門賣月餅,即便如此,隻要杏花樓營業,買月餅的人都能排上一條街。

也是因這月餅,蘇轍又是狠狠大賺一筆。

他粗略算了算,光是秋日月餅的營收就夠他在汴京另外置上一個三進的院子,再加上他手上的銀錢,差不多能買上一個大宅子。

可蘇轍卻無心置辦家當,因為會試即將開始。

會試,又稱春闈,顧名思義是在春日舉行,但一眾學子卻在秋日就要抵達汴京,一來做好來年參加會試的準備工作,二來就是與旁的考生切磋一二,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消息。

當然,想要作弊幾乎是不可能的,說不準卻能打聽出來考官有哪些人。

每個人的性子是不一樣的,所喜好的文風,偏愛的文章自然而然也不一樣,若能投其所好,則勝算又大了不少。

叫蘇轍萬萬沒想到的是,歐陽修與梅摯竟是考官之一。

但他卻絲毫不敢鬆懈。

據他所知,這次會試勁敵不少,可彆藏拙藏著藏著把自己藏落榜了。

等著秋日一過,蘇轍就開始兩耳不聞窗外事,閉門苦讀起來。

即便到了除夕這一日,蘇轍與蘇軾吃過年夜飯皆回去念書,對他們兄弟來說,勁敵不會叫他們害怕,隻會督促他們愈發上進。

過了年,蘇轍兄弟二人則要開始去給恩師拜年。

好在他們隻用去張家與歐陽府,張方平的妻子身子並不好,不宜奔波,所以就在汴京養著,他們前去看張家時提了不少補品。

可要去與歐陽修拜年時,蘇轍與蘇軾皆犯了難,不知道該準備什麼禮物才好。

歐陽修與張方平的性子並不一樣,他雖為國為民,可自己並不願過苦行僧一樣的日子,平日吃穿用度都頗為講究。

後來蘇轍便以高價買了兩本古籍,提著兩盒茶葉前去了歐陽府上。

歐陽修看到他們父子三人很是熱情,不光留他們父子三人在家中用飯,還帶著他們去自己的小書房看了那塊月石硯屏。

蘇轍心中微動,想著歐陽修已是徹底對

他們父子三人放下戒心。()

畢竟欣賞是一回事,可放下戒備又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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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轍看到這塊被取名為“月石硯屏”的硯屏石,隻覺得真真是巧奪天工,連連稱讚。

他正看的出神,就有仆從前來相請,說是歐陽發尋他。

蘇轍則去找歐陽發說話。

若換成往日,蘇軾定是要一起去的,可今日卻折服於這塊硯屏石,想要繼續留下欣賞。

蘇轍一去,這才知道原來歐陽發不知又從哪兒L弄來一套卷宗,說是今年會試可能考到的題目,要他回去多看看。

蘇轍瞧他那樣子神神秘秘的,隻覺好笑。

可他翻開一看,卻見著上頭的題目很是簡單,一看就是為了蒙騙學子銀錢書商為了圈錢想出來的歪招。

但他並未點破,直連聲道謝:“來日我若高中,定請伯和兄到杏花樓吃上三天!”

歐陽發也笑了起來:“能幫得上你的忙就好!”

兩人又說了會話,蘇轍這才前往正廳。

隻是他剛走沒幾步,就有仆從上前道:“蘇小郎君,我們家大人請您過去了。”

蘇轍定睛一看,果然見著不遠處的歐陽修正坐在湖心亭內喝茶,這般冬日,湖心亭燃著碳盆,桌上煮著清茶,煙霧嫋嫋,像是歐陽修專門等著他似的。

蘇轍上前,拱手道:“歐陽大人。”

他隻覺不對,歐陽修一向樂於提攜後生,元宵之前歐陽府中一直會是十分熱鬨的,歐陽修放著那麼多賓客不去招待,在這兒L等著他做什麼?

歐陽修笑道:“子由,坐吧。”

寒暄幾句後,他這才開口道:“……想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你時,隻覺得你是個生的十分俊朗的少年郎,甚至還想,你既已生了這般好的皮囊,想必定是學問泛泛,沒想到你卻是學問出眾,遠比你兄長更甚。”

蘇轍一驚。

他知曉像歐陽修這等出身貧寒卻能身居高位的人十分厲害,在他跟前向來是十分小心。

歐陽修掃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想我從何處看出破綻的?”

他笑了笑,自問自答起來:“在子瞻光芒之下,你很容易被人忽視,他性子外向活潑,機靈過人,而你心性沉穩,更是話不多……可與你們相處將近一年的時間,我發現比起子瞻來,你更像兄長。”

“處處提點他,引導他。”

“更不必說子瞻向來不擅策論,但這半年的時間裡,他卻是進步神速。”

“我問過你們父親了,這半年的時間裡一貫是你們兄弟二人互相討教學問,子瞻雖聰明,但再聰明的人,若鑽進牛角尖,想要走出來也並非易事。”

“至於你父親的策論,更不必說,還及不上子瞻,我思來想去,定是你在背後指點子瞻。”

頓了頓,他更是道:“在你的努力下,子瞻如今策論並非他短板,可見你的策論該如何出眾。”

“我仔細想了想,在學問上,你仿佛並無出挑之處,卻

() 也無短板(),大概是樣樣皆出眾?[((),子由,你說是還是不是?”

三個月之前,他就有這般懷疑,不過不敢篤定罷了。

三個月的時間,足叫他看清楚一個年輕的後生。

蘇轍半點猶豫都沒有,正色道:“我們父子得您提攜,您又是伯和兄的父親,我自不敢欺瞞您。”

“是,我的確有意藏拙。”

歐陽修一點不意外:“從小到大可都是如此?”

蘇轍點了點頭。

歐陽修不解道:“這是為何?”

蘇轍緩緩道:“歐陽大人閱人無數,依您看,我六哥的性子到底適不適合入仕?”

“子瞻雖聰明過人,卻性子灑脫,口無遮攔,這樣的人其實是最不適合入仕的。”歐陽修目光如炬,開口便道:“不管何朝何代,總是會有些齷齪或難以見人之事,因為子瞻足夠聰明,所以許多旁人看不懂的事情他能夠一眼識破。”

“可又因他口無遮攔,快言快語……太過聰明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其實並不是好事……”

說到這裡,他猜到了幾分:“子由,你一直藏拙可是打算在暗中保護你的兄長?”

蘇轍輕輕點頭:“回大人的話,的確有這方麵的原因,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我爹爹得您提攜,名聲在外,若我們兄弟兩人齊齊冒頭,難免會惹人忌憚,甚至會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想,若我韜光養晦,躲在暗處……”

歐陽修笑著打斷他的話:“興許到了危急關頭,還能救他們父子一命?”

他瞧見蘇轍再次點頭,心中愈發覺得蘇轍沉穩聰慧:“你倒是想的長遠,若換成尋常少年知曉自己有如此才能,早就張狂的不知像什麼樣子,可你走一步想百步,竟想到子瞻落難時候去了。”

“可是子由啊,你想過沒有,以子瞻這性子,隻怕很快就會闖禍的,你的才能如何藏得住?”

“至於你口中的藏拙,不過是才能或早或晚顯露而已。”

蘇轍微微一愣。

從前他覺得蘇軾在學策論時總是容易鑽牛角尖,如此看來,他又何嘗不是?一意孤行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歐陽修見他麵色如此,知道他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便自顧自喝茶,並未言。

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極聰慧的,給他些時間,他會想明白的。

果不其然,沒多久蘇轍就沉吟道:“您說的極有道理。”

他想,這麼些年藏拙大概還有個原因是擔心蘇軾備受打擊。

他比蘇軾要小上三歲,卻處處壓蘇軾一頭,縱然蘇軾不會介意,但偶爾也會有失落吧?

歐陽修看著他:“子由,方才你可是見到我那塊硯屏石呢?”

蘇轍是連連誇讚。

歐陽修笑道:“其實除了這塊硯屏石,我還有一塊,一直私藏著沒有拿出來罷了。”

“說起這塊硯屏石,我得來並不容易,一早就聽說虢山有這樣一塊硯石,

() 幾次派人去找尋(),賣家都獅子大開口▲()▲[(),直說想要得到這塊硯石的人是數不勝數。”

“後來幾經波折,我這才買下這塊硯屏石。”

說到這裡,他是自嘲一笑:“可有一年我機緣巧合去虢山一趟,發現這等硯屏石雖不說隨處可見,卻也不是千金難求,我私藏的那塊硯屏石才花了六十貫而已,隻有我書房那塊硯屏石的十分之一,你可知道其中緣由?”

蘇轍點了點頭:“想必是您書房那塊‘月石硯屏’名聲在外吧。”

他隱約猜到了歐陽修話中的意思。

一塊硯石尚是如此,更彆說一個人,名頭越響,在朝中,乃至在汴京的話語權就越重,旁人越是敬重他,彆說有朝一日想救蘇軾簡單許多,甚至有些人看在他的麵子上,想要對蘇軾下手時也會掂量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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