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夢半醒的錦兒被劉嘉叫起來:“在這幾塊手帕上補幾針。”
劉嘉指點要補的地方是貓眼睛的高光處、露水的反光點、魚兒甩尾揚起的水珠……
“用銀珠線點上去。”
“啊?可是我們帶的銀珠線不多,用完就沒了。”
用金銀線能讓繡品畫麵更閃耀,價格自然比用黃白絲線貴許多。
“沒了就沒了。”劉嘉毫不在意。
錦兒不明白,為什麼大小姐對她繡的東西這麼有自信。但這是大小姐的命令,也隻好執行。
在過去的歲月中,錦兒很努力的學習刺繡技巧,也得到了夫人和小姐的指點。
但是當她好不容易繡出一幅自己滿意的作品時,就會被大丫頭們指指點點,說她這裡繡得不好,那裡繡得粗糙,眼睛毫無靈性,身姿僵硬如棺材板。
總之聽儘了難聽的話。
久而久之,錦兒對自己刺繡的水平越發沒有自信,無論繡什麼,她都覺得自己繡的東西很糟糕,連做家什上的蓋布都不配。
彆的丫頭會繡些東西,偷偷托人拿出去賣,換點補貼。
她連這個心思都沒起過。
誰會花錢買垃圾回家呢?
傍晚時,劉嘉從外麵回來,錦兒迎上去,剛想詢問手帕賣掉沒有,便聽見劉嘉催促她:“快換身衣服,我帶你去舞會。”
一字未提手帕的事,也沒見帶錢回來。
錦兒心想:一定是根本就沒有人看上她胡亂繡的那些東西,小姐被打擊到,隨手把她繡的那些垃圾玩意兒扔了吧?
唉,就不應該期待的。
早已被打擊過無數次,錦兒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不過很快收拾好心情,換上自己最好的裙子,緊跟在劉嘉身後出門。
走了幾步,劉嘉轉頭:“走快點,站到我身邊來。”
“不不不,我怎麼能跟小姐並肩。”錦兒低著頭,依舊跟在劉嘉身後。
眼看著快到大門旁,劉嘉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錦兒從自己身後拉到與自己並肩。
“誒?”錦兒嚇了一跳。
見有人進來,屋裡的人齊齊向門口望過來,錦兒越發慌張了。
幾位女士熱情地迎上來:“Emma,下午好呀,這位是?”
“她是我妹妹,今天你們買去的那些手帕,都是她繡的。”
“哇,你們姐妹倆都很有藝術天賦。她為什麼總低著頭?”
“她有點害羞。”
劉嘉用法語和英語流利的與這幾位女士對話,錦兒隻聽見了滿耳的嘰嘰喳喳,嗚裡哇啦,又緊張又彆扭,整個人僵得像尊石雕。
劉嘉安慰她:“彆緊張,她們在誇你呢。”
錦兒抬起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雙手放在身側,微微彎下膝蓋,向幾位女士福了一福。
女士們笑著對她說了些什麼,錦兒完全聽不懂,隻能保持著尷尬的笑容,她實在撐不下去,附在劉嘉耳旁輕聲說:
“我……我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我想回房間。”
“沒關係,你就先坐在一邊,看看她們穿的衣服鞋帽,還有手上拿的包,包括式樣和花紋,這些可都是我們到法蘭西之後安身立命的本錢。”
錦兒似懂非懂的坐在劉嘉身邊,依她所言,假裝聽彆人說話,實則觀察她們的穿戴。
她們說的熱烈,錦兒聽得一頭霧水,唯一能理解的是她們在說到裙子款式和花紋時比劃的手勢。
現在正在被激烈討論的是奢侈派與簡約派。
奢侈派認為華美的裝飾是人類的本性,美洲土著都知道用漂亮的石頭和羽毛裝飾自己。
簡約派認為現代生活裡女性活動範圍不再局限於家庭,勢必會變得像男裝那樣,以便於活動為主。
雙方爭論不休,最終她們一起望向劉嘉和錦兒,希望聽到她倆的意見。
劉嘉將她們討論的內容翻譯成中文告訴錦兒,錦兒慌了,她在家裡也隻是一個小丫頭,凡事都聽管家娘子和大丫頭的安排,照做就行,哪有讓她拿意見的時候。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錦兒的臉又紅了。
劉嘉循循善誘:“你們平時不也要乾活嗎?我看不少丫頭打扮的也不錯呀。”
錦兒低著頭,回憶了一下,說:“我們丫頭穿衣服,也是不一樣的,乾粗活的人,乾細活的人,還有陪夫人上香祭祖的人,衣服打扮都不同。”
劉嘉對夫人們轉述的時候,說的是:
“我妹妹認為奢華風格與簡約風格並非絕對的對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場合,騎馬和當新娘肯定不能穿一樣的衣服。”
劉嘉又補充了一些關於在什麼樣的環境背景下,應該搭配什麼款式什麼顏色。
女士們聽得很認真,忽然有一位女士問道:“為什麼你在不喜歡打扮的中國長大,會對美學有這麼深的認知?”
劉嘉一愣:“為什麼這麼說?”
那位女士在身上比劃了一下:“我在街上看到的中國女性,都穿著這麼寬大的衣服,全身蓋得嚴嚴實實,男女不分。顏色不是黑的,就是灰的藍的,很暗淡。隻有穿著西式打扮的女性才會有一些裝飾,顏色也不同。”
她說的情況確實存在。
這個年代的女性依舊保守,不怎麼出來工作。
能讓她在大馬路上隨便看到的,不是藍衣黑裙的女學生,就是不得不出來討生活的窮人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