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二十九年,皇三女趙逸,封昭王,留居京城,可從旁聽政,成為了有望繼承皇位的熱門之選。
這種話,賀玉很早就聽過。
他在泮宮讀書時,年輕的公子們聚在一起,總會將幾個王公貴族放在舌尖上,翻來覆去的挑,仿佛自己的妻主就在那幾個人選當中。
皇三女趙逸,也時常被他們聊起,從頻率上看,封王前,不太受歡迎,封王後,就是熱門人物之一了。
當今皇帝未立皇太女,膝下還活著的,六女十子。皇女中,滿十五歲的有三個,皇長女趙滿,皇三女趙逸,皇六女趙沛。
年初,皇長女先封了齊王,接著是皇六女,封睿王,中秋過後,才封了皇三女。
但這些,都與賀玉無關。
他母親雖是熙和年間,從窮鄉僻壤考出來的探花,可因沒什麼做官的本事,到現在也隻是在翰林院領了個閒職,最風光時,皇上欽點為正三品編修,起草詔書,充當智囊,可後來發現,他母親也隻是會讀書而已,沒什麼政治才能,於是給了個閒職,纂修國史,不上不下的,做了個清閒官。
這種家世背景,加之他自己相貌平平,身無長處,賀玉從未想過自己會婚配皇女,所以同學們暗地裡談起哪個皇女“前途無量”時,賀玉都隻是沉默地聽著,從不抱幻想。
但有時候,命運安排就是很奇怪。
皇三女的生父沈君給她指了一門親事,三朝國公、將門出身的公子餘風秀,出身顯赫,還漂亮。
或許是怕太張揚,目的過於明顯,會被其餘兩位皇女做文章,於是,沈君設了個賞菊宴,宴請京城都還沒婚配的年輕公子們宮中賞花,要挑個家世一般,不結黨不起眼的清流派公子緩一緩。
賀玉,年齡出身,恰巧合適,關鍵八字和皇女也匹配,所以,逃不掉的。
果不其然,宮宴上,皇三女繞開一眾公子,與他單獨說了幾句話,很平常,問了他吃得如何,又說先飲桂花酒再用蟹黃,比先吃蟹黃再飲酒要好吃得多。
皇三女走後,賀玉呼吸亂了。
他看著那杯桂花酒,愣愣發呆,心中既悲又喜。
宮宴過後不久,他就被指婚給了皇三女,以側室身份,配於皇家。
等待成婚前的那段時日,他整個人是恍惚的,每日不知自己都乾了什麼,亂翻著書,卻什麼都看不進去。
賀玉這才想起,自己連皇三女長什麼樣子,都沒看仔細。
她的臉,是模糊不清的。
成婚那日,他想哭又哭不出來,雖已是春暖花開日,可他坐在轎中,卻不住地打冷顫。
冷,又冷又硬,雙手雙腳都是冰涼的。
恍恍惚惚,一日過去。
夜裡,皇三女來,神情自若,動作熟練。
她就是在自己的家中,主人做派,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到時辰了,咱們歇息吧。”
賀玉解了好半晌的扣子,手僵著,仿佛不會打彎,頭腦一片泥濘,稀裡糊塗,聽皇三女說,“不著急,慢點來。”幾次打滑後,他才把衣服給解開。
皇三女就笑“也是有趣。”
她坐在床邊,手裡撥弄著佛珠,抬了抬腳,提醒他,“脫靴吧。”
賀玉將她的小靴旋掉,放好。
皇三女盤坐在床上,撩了下衣擺,問他“那日聽賀大人說,你喜歡王允的詩。”
“是。”賀玉喉嚨發緊,盯著她盤著佛珠的手看。
“喜歡哪一首?”
“……過雲州旅夜書懷。”
她轉佛珠的手停了,“嗯,那首清麗又嚴謹,是五言律詩中不可多得的佳作。”
她說,她有幾本王允親手寫的詩稿,是世宗的收藏,如今在她府中。
明日給你,她說。
賀玉回憶不出那晚的具體,隻覺得自己渾身發燙,燒的頭也是懵的。
隻在腦中,不住地背那首旅夜書懷,一遍又一遍。
中間被人打斷過。
是個陌生的聲音,隔著門,悶悶的,問“殿下今夜還去微風閣嗎?”
“不了,讓他睡吧,彆不懂事。”皇三女說。
那時,她沉甸甸一團熱的,還壓在他身上。
第二日,他醒來後,皇三女已不在,他眼神發直,看著門縫裡瀉出的一條昏暗的光,從揉成一團的混亂記憶中,拎出那幾個字,驚覺微風閣是皇三女正君,餘風秀的居室。
他喚朝露,問朝露“幾時了?”
“還早。”朝露說,“主子再歇一刻也來得及。”
賀玉惦記著拜正君的大事,翻來覆去提心吊膽眯了會,就起床梳洗。
朝露安慰道“給主子打聽過了,正君性子好,待人也溫厚,主子不用緊張,是好相處的。”
賀玉恍惚了會兒,也不知怎麼了,問“殿下可有說什麼嗎?”
“沒,殿下寅時就起身走了,要趕早朝。”
“她……沒說什麼嗎?”
“嗯,什麼都沒說。”朝露道,“奴才大著膽子偷瞧了眼,殿下也沒笑也沒不笑。出了門就回漢江堂了,奴才問了掌事,掌事說平日裡,殿下也是這個點走的。”
天亮後,他到微風閣給正君敬了茶,餘風秀確實有將門公子的風範,豐神俊逸,英氣逼人。隻是他神情略低落,蹙著眉,神色倦倦的,似是沒睡好。
大體來講,正君是個正常人,與他閒聊了詩書,又叮囑他沈君的生辰在五月初六,讓他早做準備。
見他沒什麼經驗,餘風秀抿了口茶,思索許久,指了個小奴給了他。
“他是我從家中帶出來的,叫雪霽,家中母親姐姐過生辰,他都有幫忙,也算有經驗的,你帶回去用吧。”
賀玉從微風閣出來後,滿腦子隻有兩句話循環著。
“餘風秀好看。”
“微風閣好氣派,還香。”
黃昏時,聽說皇三女回府了。朝露打聽了,飛奔過來說“陛下今日賞了殿下。”
賀玉就問“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