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玉到馮素的宮中小坐,馮素忙得連說話的功夫都沒,又要問簡兒今日吃了什麼,讀了什麼書,功課如何,皇上都向簡兒問了什麼,簡兒怎麼回。又要問二皇女今天吃得如何,哭鬨過幾次,太醫來看過幾回。
賀玉坐在一旁靜靜等著,總算是等到了空隙,心疼道“快歇一歇,喝口茶吧。”
馮素捧茶,委屈到想罵人。
“二皇女身子弱,大哭小鬨不好帶,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能讓她出任何閃失。現在我這心啊,哪還顧得上我們家簡兒,全在二皇女身上,他們的眼睛可都盯著我呢!”
馮素咬牙切齒,“我就怕德君耍什麼花招,要用二皇女把我給帶下去!”
賀玉就說“他不會,皇上不把二皇女指給他,不就是說,還指望著他自己生產,這是好事……”
“他要是能如此想我就謝謝他了!”馮素重重放下茶杯,惱道,“怎就把二皇女指給我了!”
“你小聲點,慎言。”賀玉勸道,“萬一讓皇上聽去了,還以為你是不滿她的安排。皇上是想讓你有個倚靠,兒女雙全,也是她一片苦心。”
馮素咬著嘴唇,壓低了聲音,“我也不是不喜歡這孩子……隻是她添了太多的麻煩,她畢竟是喬家的……是,我曉得,皇上心裡有數,知道德君心思陰沉,明麵上和喬家交情好,暗地裡誰知他會如何算計呢!沒把二皇女給他也是對的,不然可憐的是這孩子!”
賀玉點頭,“這些咱們知道就好。”
賀玉與小皇子玩了會兒,再回自己的汀芳齋,就覺桌上的書不會講話也不會動,怪冷清的。
午後睡了一覺,醒來已經瞧不見太陽了。賀玉鋤著花草,給自己找事做。
大家都在忙,就是劉研,現在也照顧兩位宮侍的身孕,隻有他清閒著。
這晚,聽說皇帝酩酊大醉,回後宮,想起她的餘帝君,腳下拐了路,摸索到賀玉這裡。
賀玉早已睡下,聽到先來的通報,瞬間清醒,又是束發又是點燈。
他這邊還沒忙好,皇帝已悄無聲息進了內殿,冰冷的手伸了過來,圈住了他的腰。
賀玉嚇的手一抖,差點被蠟油燒到,隻好自己忍了,問她,“皇上怎麼來了?”
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酒氣,伏在他背上,嘀嘀咕咕說“事多,煩……你這裡最清淨。”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
以前,能給她片刻清淨的,是餘風秀的微風閣,淡淡的辟寒香,說話輕柔的主子,和安靜的小侍。
賀玉這裡雖也清淨,但總是缺點什麼。
皇帝抱了他會兒,明白了。
少了點家的感覺。
賀玉不是她的親人,也無法給她溫暖,他唯有安靜不多事,讓她省心。
賀玉不能讓她安心,但能讓她省心,也就還好,勉強算得上稱心。
皇帝解開了他的衣帶,把他按進懷中,溫存了片刻,拉他到了床上。
床笫之間,皇帝有她的習慣。
她很喜歡摸他們的頭發,讓絲滑的青絲從她手指尖流淌,再看它們鋪滿床,交纏在一起。
皇帝的手指探進他的發間,一邊摸,一邊比較。
賀玉這人,連頭發都很一般。
不算柔,也不算硬,沒什麼特彆之處,不倔強不執拗,可也不媚主不勾人,隻是端得無趣。
皇上就想,還是容持正的頭發最合心意。
想到這裡,又想起剛剛大婚時,與她的正君洞房,餘風秀的頭發在燭光映照下,淡淡攏著光暈,令她神魂顛倒。
啊……自己再也摸不到他的頭發了。
皇帝收回手,事罷,酒意上湧,翻身睡了。
她壓著賀玉的頭發,賀玉極其小心,一點點將頭發從她身下拿出來,這才能放心合眼。
雖然繃緊著神經,但他很累,沉沉睡了過去。
夜半,朦朧中,似乎有人在說話,輕聲細語。
身邊猛地一下空落落的,隻是感覺時辰尚早,他以為是皇上起夜,意識再次沉下去。
過了沒多久,之前他聽到的那幾句輕聲細語,這才慢悠悠飄進他的意識中,“茶沏得不錯,朕認得你,你是……餘帝君從前房中的,人長開了,模樣倒是不錯。”
“小奴是帝君從家中帶進府的,從小服侍帝君,後來被帝君指給了賀持正。”
“怪不得茶中滋味,像極了曾經微風閣的。”皇帝說。
是雪霽!
他睜開眼,一下子翻身坐起,臉色煞白。
“雪霽……”他輕輕喚了聲,便緊緊抿了嘴。
身邊已沒了皇帝的蹤影,不遠處的屏風後,燭影閃爍,不時幾聲細細的喘息聲,哭泣著叫著皇上,耐人尋味。
內殿門緊緊關著,空無一人,全都避嫌去了。
窗未關嚴實,鑽漏洞的冷風吹得賀玉頭重腳輕。
他撐著站起身,慢慢走向屏風。
轉過屏風,入目是相纏的長發,堆疊的衣裳,和雪霽搭在皇帝背上那截花白的手臂,他仰起脖頸,微微睜著眼,似是在看向這邊,眼尾帶勾,眼下的美人痣越發媚人,燭光中噙在雙眼中的淚珠晶瑩閃爍,又朦朧淒美。
賀玉一陣眩暈,心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