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退出去,身後,從雪霽口中泄出的聲音就像一把把薄刃,蹭著他的胸口擦過。
賀玉疼得頭皮發緊,整個人裹在被中,也還是涼的。
斷斷續續睡到寅時,皇帝坐到了他身邊,身體散發著暖暖的熱意,烘熱的手指摸著他的臉,捏著他下巴轉過臉,莞爾道,“醒了?恰巧,朕得向你討個人。”
賀玉沒繃住,哭了。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心情更是愉悅。
她俯身,湊到他耳邊哄道“不舍得給朕?”
賀玉點了點頭,擦了眼淚,極快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爬起來說道“皇上要人,我再不舍,也得給。”
“改天給你再挑個好的。”她說。
賀玉搖頭,“我不要了!”
“哎呀,玉哥,你也有脾氣啊。”皇帝笑著說,“難得見你如此模樣,呷醋了?”
“乖,今兒下了朝,我讓內務府給你挑幾個好的送來。”她摸了摸賀玉的頭,搓著他的發梢,麵帶微笑道,“讓朕想想,陳高祖的《來戲帖》等朕下朝,差子期送來。”
賀玉擦好眼淚,惦記著雪霽,問道“皇上要給雪霽個什麼位份?”
“宮侍就……”
“雪霽是餘帝君的,這孩子忠主,每年餘帝君忌日,都要早早準備著,從早哭到黑……皇上,彆委屈了雪霽。”
皇帝略一琢磨,捏了捏賀玉的臉,說道“行了,那就司侍,既然你說他忠主,朕便賜他個封號……貞如何?就貞了。”
皇帝說罷,忽又想到賀玉沒有封號,片刻尷尬後,皇帝語氣輕哄,說道“這樣,你們主仆倆,朕都賞。玉哥修德慈惠,博聞多見……朕就賜你個文,這個字,玉哥可滿意?”
她笑著說完,伸著手,討他的牽手。
賀玉心中無喜,隻是點了點頭,乖巧把手放了上去。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心滿意足。
早朝結束後,雪霽的封賞到了,與此同時,賀玉得了個封號,為文持正。
禦膳房送了許多剛出籠的點心,有他喜歡的樣式滋味,隻是他一眼都沒看。
他沉默著看雪霽跪下領旨,沉默地看他嫻熟地打發宮人。
雪霽也一眼沒有看他。
不知為何,賀玉理解雪霽現在的心情,雪霽……是怕他怪罪,有愧與他,不敢碰觸他的目光。
子期說道“皇上給貞司侍指了交泰宮,與常司侍和霍司侍同住。”
雪霽應下。
要離開時,賀玉叫住了他。
“雪霽!”
雪霽轉過頭來,雪白的臉上濕漉漉的兩行淚。
賀玉捂著心口,勉強笑著說“保重身體……”
雪霽包著下巴,忍了忍,沒能哭出聲。
他撩起衣擺,鄭重跪地,給賀玉磕了幾個頭,低聲道“主子,雪霽彆過。”
朝露氣得咬牙,小聲道“還彆過……你是趕著上哪去?”
珠璣拉了拉他,連諷帶刺道“算了,他以後是宮裡的主子,咱們做奴才的哪敢妄議主子。”
雪霽快行幾步,身影漸漸遠去,跨過門,拐了彎,連那雪白的披風都看不見了。
賀玉垮了肩膀,捂著額頭道“朝露……去把艾香拿來點上,我頭疼。”
“主子怎麼了?”珠璣搭手,“哎呀,好燙。朝露,去叫太醫來!”
“朝露!”賀玉說,“緩緩……再去。”
他閉著眼,低聲道“這時候去,平白讓他們多嘴。”
“主子身體要緊!”珠璣道,“他們愛議論就讓他們議論去吧!還不是他自己趕著要值夜,趕著要往皇上的床上爬……”
朝露掐了珠璣一下,氣道“珠璣,閉嘴,少提那沒良心的,讓主子傷心。”
“我是傷心……”賀玉忽然覺得更寂寞了,他把額頭貼在桌上,慢吞吞說道,“我是傷心,他終究還是……”
終究還是,跳了這萬劫不複的火海。
而他賀玉,雖有護他們的心,卻什麼都做不到。
說到底,這六宮中的男子,哪一個不是皇上的?
隻要她起意,誰都逃不過。
賀玉不恨雪霽,他隻是覺得悲哀。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更悲哀的人就來了——指這節的標題劇透。
賀玉在宮裡就是當菩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