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上, 賀玉才回宮,樓英說:“你不該去,你應該讓他去依靠皇上。”
“我受不了。”賀玉說, “我見不得他們這樣。”
“天底下有三萬萬人,哪一個不苦?哪一個不難?你不是菩薩, 救不了苦也救不了難,彆把自己搭進去。”樓英第一次說這種話,神情萬分真誠,語氣萬分嚴肅,“賀玉,書讀多了不要往大處看,低頭過自己的小日子吧。”
他指著翠微宮方向說道:“皇上同情你,賞你的慰藉,到現在還沒見。再拖下去, 六宮就全知道, 最善最好欺負的,是你賀玉了。”
賀玉長歎口氣:“我知道了。”
“隻你自己知道還不行。”樓英推他, “找皇上去。賀玉,我隻說一句,你不是什麼賀玉,你是宮裡的文持正,你妻主是皇帝。”
樓英說:“五皇女在我宮中, 我沒空,你幫我送她去乾元宮吧。”
賀玉抱著歡脫的五皇女,一路哄著,艱難走到乾元宮。
子期見是他來,有些意外, 但很快就低下頭去,小聲提醒道:“皇上和寧親王在下棋。”
賀玉萌生了退意,但子期已進去傳報。
“玉哥?稀奇了,怎今日主動來尋朕。”皇帝心情似是很好,笑道,“讓他進來。”
五皇女撒手就沒,風一樣爬上皇帝的腿。
“朕明白了,定是襄君把她扔給了你。”皇帝笑著招手,“過來。”
“文持正。”年輕的寧親王頷首,將手中的碧玉棋子拋進棋簍。
賀玉回禮:“寧親王。”
“說起來,我跟文持正,還是連親。”
“哦?是嗎?”皇上疑惑道,“怎麼朕記得,你是跟容君是連親,容君的小弟,不是你的側君嗎,嗯?”
“誒,文持正也是。”寧親王半調侃道,“容君還有個弟弟,跟了文持正的妹妹。”
皇上摩挲著棋子,鎖眉想了許久,道:“朕想起了,是有這麼回事。”
賀玉默不作聲,有些拘謹。
寧親王無奈一笑,看來文持正果真如傳言那般,不怎麼愛說話,也不太聰穎。
皇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輕聲道:“彆站著,過來坐,都是自家人。”
寧親王笑得原本就彎如月牙的眼睛更小了些,起身道:“這棋下完了,皇姐的悶兒也解了,臣妹還要去問候順昭君,就先告辭。”
皇帝抱著五皇女,和她玩了會兒,問賀玉:“你昨晚在睿君宮裡?”
“嗯。”賀玉說,“他少年心性,怕黑,所以我就留下陪他了。”
“哦。”皇帝麵無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半晌,又道,“三皇女和寶皇子,劉研還沒給你送去?”
賀玉搖了搖頭。
皇帝轉臉,見他第一次露出這樣蕭索的神色,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行了,朕讓你見。”
她把人叫進來,讓他們送五皇女回去的同時,叫三皇女和寶皇子來。
這兩個孩子,皇帝見麵也不多,兩個小孩兒送來,全然不像五皇女是個自來熟,按宮人們教導的,給皇帝叩了首,站起身仰著臉看她。
賀玉也眼巴巴看著他們。
這兩個孩子相貌漂亮的有些不像話,年紀不大頭發茂密打著旋兒,尋常孩子萬不會有這樣粗硬的頭發。
雖然五官並不相像,但那西域烏幽才有的異域味道,卻都是洗都洗不掉的。
三皇女還好,更偏皇上些,雙眼漆黑,衝淡了些父親的異族血脈,但寶皇子,卻是意外的像烏幽人,長著一雙淺色帶翠的瞳孔,碩大清澈,睫毛又卷又翹。
皇帝抱起寶皇子,說道:“瞧見了沒,霜白給朕送了個寶貝,西域明珠,朕的掌中寶。”
賀玉湊近了看,眯眼微笑,他的手指尖輕輕摸了摸文寶的睫毛,文寶抓住了他的手指,不鬆開了。
“要讓他抱?”皇帝問。
文寶:“要。”
他咬字很重,再多說幾個字,就會有奇怪的調子蹦出來。
賀玉抱過他,心似突然有了重量,慢慢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不再浮飄了。
“把文寶帶回去吧。”皇上笑著說,“你們和和睦睦的,比什麼都強。”
“皇上……”賀玉抱到寶皇子後,又想起他今日來的另一個‘任務’,幫睿君一把。
他硬著頭皮說道:“那今晚……睿君他怕黑,所以……”
皇帝怎會不知他的意思,雖心中還有結,但隨著時間流逝,已不再那麼激烈,表情緩和了些,說道:“你操心你自己吧。”
賀玉走後,寧親王探望罷順昭君,又折返來。
皇帝興致好,喝了點薄酒,姐妹兩人對了會兒詩,聊起了風花雪月。
“臣妹最近得了個妙人。”她說,“舞姿如鷹,腰線肩頸美極了。”
皇帝笑她:“朕記得,寧王君是個醋壇子。”
提起正君,寧親王五官瞬間苦了,擺手道:“彆提了,小王那個王君,就是個醋罐子裡泡大的,後院就沒有一日不翻醋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