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挺喜歡他們吃醋。”皇帝慢悠悠說道。
“皇姐,咱們不一樣啊……所謂小醋怡情大醋傷身。皇姐的侍君們都是吃些小醋,無傷風雅,彆有一番滋味。可臣妹家中,那是大醋橫流,雞飛狗跳。”
話繞了個彎,又說了回來。
“皇姐,臣妹說的那個舞者……”
“你自己留著吧。”皇帝手敲在了她腦殼上,“整日花天酒地……朕給你個差事,你可願意?”
寧親王‘呲溜’跪地,動作麻利順滑。
“肝腦塗地!隻是皇姐……”她嬉皮笑臉道,“我懶,也不中用,要是重擔子就彆……”
“不要高看自己。”皇帝挑眉道,“朕這個差事,甚是合你心意。朕已收到了關內侯長女的叩信,她下月初五抵京,也沒什麼要緊事,例行問候朕。朕這邊忙得很,沒時間打發她,關內侯長女喜舞樂,她在京城這些天,你負責照料,吃喝玩樂就是。”
“誒,這差事好。”寧親王應得痛快。
入夜,侍君們的牌子遞了上來,皇上看了眼,果然按照之前吩咐,睿君的牌子在上頭擱著。
皇上放下手中的書,隨手撩了下,終於翻了睿君的牌,說道:“讓他來乾元宮。”
明史度身邊新來的宮人,是順昭君撥來的,臉上總是堆著笑,看起來親切,但給他換衣服時,手碰到他的身體,明史度總會下意識躲他。
因為那雙手又冷又硬,還有很大的力氣,動作雖然利落,卻總是弄疼他。不及覓心,每次都溫溫柔柔給他換衣服,梳頭發,手掌心總是溫熱的,很柔軟。
離開自己的寢宮,到乾元宮去的時候,明史度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宮殿,他的居所。
燈光昏暗,層疊的陰影又高又大,遮天蔽日,壓進他的目光中,像個無聲張開大口露出獠牙的黑獸,等待著吞噬他。
明史度身上的溫度一點點流逝,他開始打顫,從五臟六腑結起的冰,正慢慢擴散到他的皮膚,讓他僵硬又冰冷,麻木的任由新來的宮人擺布。
失魂落魄的來到乾元宮,推開門,光又明亮又暖和,隻是他不敢抬頭看皇帝,怕看到她臉上責怪厭倦的表情。
他垂著頭,僵硬地叩首、起身,關節仿佛在身體內部悄悄地響。
宮人離開了,門合上了。
後頭的風猛地吹了一下,鑽進他的衣領,吹在他整個後背,寒意順著爬上了他的後背。
什麼都好,求求了,誰都好,不要留他一個人在這裡。
他快要死在這冰冷的神魂寒冬了。
“站在那裡乾什麼?”皇帝開口了,隨後是書頁的翻動聲。
他依然垂著頭,沒敢看她。
逸姐姐……長什麼樣子來著?他忽然發現,他回想不起皇帝的臉,明明那麼熟悉的一張臉,他怎麼就想不起了呢?
她的臉此刻在他心中,是朦朧不清的。
“明史度。”皇帝移動了椅子,她站了起來。
她向自己走了過來。
明史度想要逃,但他的雙腳似是被冰凍在了原地,根本無法挪動。
“你不是怕黑嗎?”她的手摸上了臉,是軟的,也是溫熱的。
明史度抬起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朕這裡不黑,到朕這裡,就不怕了。”皇帝如此說道。
那一刻,明史度仿佛得到了上天的救贖,他身上的冰全都碎了,血又流淌了起來,無比暖和。
宮中菩薩心腸的侍君,也無法給他這樣的溫暖。
隻需皇帝的一句話,他就能拿來暖身子,日複一日,用她的溫柔話語取暖。
他抱住皇帝,把一切都拋在了黑夜裡,緊緊抱著他的逸姐姐,仿佛握緊了他最後的稻草。
“朕的睿君,又長高了。”皇帝輕聲說道。
這晚,明史度驅散了冰冷,他心中幸福到滿溢,他牢牢抱著皇帝的身子,一刻也不願離開。
他有了新的依靠。
從此,趙逸就是他活下去的指望,她給予自己的踏實感和幸福,是無法替代的,誰都無法替代!
母親,父親,姐姐,甚至覓心……他們所有人,都無法取代皇帝此時此刻,在他心中的位置。
自己身處孤島時,無論家人還是身邊人,全都無法拯救他。而在孤島中,唯一伸出手,拉著他甩開黑暗,給他溫暖,暖他冰冷身心的,唯有那一人,唯有皇帝。
他含著眼淚,顫抖著說:“皇上,我……為皇上,生個皇子,隻是皇子,隻要皇子。”
他想,這一生,隻完成這一個心願就足夠了,自己再也沒有心坎了。
他摸著皇上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如同擁有了絕世珍寶,她的五官終於清晰,自己再也不要忘掉她的樣子了。
睿君擁著皇帝,在明亮的燭火中,麵帶著微笑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嗯,明史度找到了稻草,瞬間忘了賀玉。他屬於容易不安的人,極度需要依賴彆人,尤其情感中的主人。
另外,本文一直沒仔細寫皇帝和一些角色的具體長相,其實是刻意的,就是想讓他們符號化,去人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