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家而言,什麼喪妻的鰥夫,多出的孩子,隻要想要,總有辦法抬了他們的身份,塞他們進府,孩子也給你安排得妥妥帖帖。
所以什麼規矩,什麼體麵,什麼體統,實則都能變通。
可再變通也有個尊卑高低,這種已婚配過,還生育過孩子的人,就是進府了,服侍在身邊了,那也不能是個正君。
所以皇帝一直不理她,她說就讓她說,總之不會讓她真這麼做。
此事拖到了慶曆二十七年秋,三皇女酒醉,把林之斂拖回府,拘著了。
此事是她夜晚做來的,林之斂沒有親朋在身邊,也沒多少人知曉,故而鬨得不大,但總歸是麵子上不好看。
皇帝生氣,可也不是大怒,隻是對她做這種出格事失望而氣罷了。
而且,皇帝也顧不上訓斥她,因為安樂皇子風光大婚,皇帝一心都在安樂皇子身上,至於三皇女的這件事,她扔給了賀玉。
賀玉聽裕君說了此事後,頭痛了一夜。
等三皇女來,他想站起來打她一巴掌,可手指蜷了蜷,想起這不是自己的孩子,是夜月的,他又下不去手。
“你怎能做出……”
“他有了。”三皇女再次拋出一句震驚賀玉的話,“再不讓他進府,他在外麵就遮不住了,我是為保他。”
“什麼時候!”不知為何,想起那個林醫士,賀玉心如刀絞。
“夏天我讓他到府上去給劉側君診脈……那時候有的。”她說。
“你怎麼能……”
“我喜歡他。”
賀玉閉上眼:“喜歡,就能如此嗎?”
“喜歡,總比不喜歡強些。”三皇女看著賀玉,淡淡說道。
賀玉捂著眼睛,久久無言。
是,不喜歡還要交換婚帖,不喜歡還要抬他進府,是要更可憐些,就像皇上對他一樣。
那次見麵,不歡而散。
忙完安樂皇子趙要的婚事,皇帝想起了簡皇子,想起了馮素,想起了遙遠的王府時光,最後,他發現自己隻有一處可去。
她獨自一人走到清宴宮,賀玉坐在殿前的台階上,正在侍弄花草,見她來了,笑了一笑。
皇帝看著賀玉,看了好久,慢慢說道:“玉哥,上了年歲後,比從前好看了些許。”
身邊的侍君們,幾乎都變了,多多少少的,從相貌到感覺。
她已經不再迷戀他們的頭發,也不再沉迷他們帶來的歡愉。她如今,每一次都在追尋從前,從前的年輕,充沛,熱烈。
到最後,才會在一切熱烈都淡去後,想到她最想要的——安謐。
也唯有賀玉,沒怎麼變,能帶給她從前的安謐。
皇帝躺在賀玉的腿上,指著他手中的花草:“這是什麼?”
“吉祥如意。”賀玉說,“文寶送的。”
“文寶。”皇帝想了想,想起了,閉上眼睛,嘴角彎彎,“朕的第五個兒子。”
“皇上想簡兒了?”賀玉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她頭發有些已經灰白,夾在黑發中,梳理的一絲不苟。
“想了。”皇上緩緩說道,“想素素了,也想風秀了……”
她睜開眼睛,看著賀玉。
“也想玉哥了。”她伸出手,摸著賀玉的臉,“玉哥,你喜歡朕嗎?”
賀玉笑了起來,眼神中滿是溫柔,他聲音很輕,含著笑,回答她:“皇上知道答案。”
喜歡多了,他會在宮中痛苦心碎。
喜歡少了,他則無法度過這沒有意義的一生。
所以,他對皇帝,隻有恰到好處的喜歡。
這種喜歡,是他嘗試過多次後,不會痛苦也不會貪心的喜歡,很淡。
更多的喜歡,早已被封存在了二十多年前,封存在了她還是三皇女的時候。
誰會不喜歡她?她高高在上,熠熠閃光,她一顰一笑都令人神往,她慢慢走來,與他說話時,他狂亂的心跳令自己四肢發冷。
賀玉想,自然是喜歡的。
喜歡過的,也不會遺憾,不再難過。
皇帝說:“玉哥,朕想了……三皇女,朕就成全了她。”
她說:“朕想起,朕也是三皇女,成全了她現在的任性,或許也是成全曾經的自己。生在皇家的孩子們,這一生都不得自在,敢為了誰任性一次,都不容易……朕,成全她。”
“謝皇上。”賀玉把編好的花放在皇帝的發上,花遮住了她的絲縷華發。
慶曆二十七年末,三皇女有了個正君,姓林,出身寒微,是個醫士。
嗯,曾經是。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有點小感傷。
唉……
想了想,結尾番外會寫五皇女和三皇女。
林之斂也還算不錯,當然,隻能算不錯,不錯,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