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被白布蓋住的那人,是大理寺少卿畢燾!
牧揚站立的腿已有些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恨!
就在月初,畢燾突然失蹤,作為東林一黨的中堅人物,他們尋覓許久,以為他已經遇害,如同失蹤的耿銳那樣,沒想到是被錦衣衛抓了去,竟嚴刑拷打至此!
牧揚老淚縱橫,他和畢燾是一起在東林書院苦讀的同窗,兩人興趣相投,一見如故。又同年中了進士,友誼深厚。如今畢燾奄奄一息的躺在那裡,讓牧揚幾乎失去理智,他不顧一切得衝至大殿中央。
“咚!”
膝蓋重重砸在地上,牧揚聲嘶力竭喊道:
“陛下!畢燾半生追隨先帝,又儘心儘力輔佐您,陛下!您如何忍心啊!”
說完,頭重重磕在地上。
“砰。”
“砰。”
一遍又一遍。
鮮血從牧揚前額緩緩流下,驚了女皇的眼。
林羽澤站在大殿中,麵上無甚表情,心中卻還是有一絲......難過。牧揚和畢燾都是跟著林父的老人了,可如今,也是反林羽澤最強硬的幾人。
若不是她念及舊情,還算給他們留一線生機,牧揚不會還有機會在這裡哭訴,畢燾也早死在了詔獄裡。
女皇像是被這一聲“陛下”驚醒了似的。什麼時候,她與朝臣的關係走到了如斯地步?短短半年時間,多少舊麵孔從朝堂上消失了。
許多人都曾是她親政前的老師,也曾儘心儘力輔佐過她,隻是太喜歡為自己的家族牟利,不顧國庫空虛,惹得女皇不快。
以前被她認為是空談誤國的朝臣們,雖然總是礙手礙腳,可至少她提出的一些利民之策,也不是無人支持。
而現在,民生國策拋之腦後,滿眼皆是你死我活。
女皇歎了一聲,道:“讓畢燾的家眷將他帶回去吧,至於牧揚一案,置後再審。”
東林黨皆鬆了一口氣,齊、楚、浙幾黨卻急了眼,他們為了這次京察,花了多少心血,隻為將東林黨的中堅人物拉下,如今陛下一句輕飄飄的置後再審,可就是讓他們的所有心血白費!
“陛下?”
林羽澤回身,不敢置信的望著龍椅上的女皇,她花了多少心血,無數個無眠的深夜布局,就為了今天一舉擼下牧揚這樣的東林黨元老。
置後再審?絕不允許!
林羽澤:“陛下,牧揚、畢燾等人徇私枉法,在江南大肆斂財收地,當地百姓苦不堪言。又夥同當地豪強士族,勾結海寇與國爭利,證據確鑿,陛下切不可因一時心軟,放任所為啊!”
東林一係的朝臣敏感的嗅到了機會,陛下心軟了。
不知是誰帶的頭,紛紛出列跪下。
“陛下!臣自知束縛家小不力,竟做出勾結賊人之事,回去定嚴加教導,絕不會再發生此事,若是難以平息陛下怒火,君要臣死,臣決無二言!”
“陛下,臣等亦然!”
一群高官貴族,跪了一片,都嗚嗚哭了起來。如今殿堂中央,站著的唯林羽澤一人。
兩邊還未反應過來的齊、楚、浙幾黨,全部傻了眼。
嗚咽的聲音不絕於耳,所有人都等著女皇做最後決斷。
不知過了多久,女皇疲憊的聲音出現,殿中哭泣的聲音霎時便小了。
“眾愛卿都起來吧,以後當恪儘職守,為國效力才是。”
“謝陛下!”
“陛下聖恩浩蕩,臣等定當萬死不辭!”
喧鬨的大殿上,林羽澤盯著女皇,女皇卻避開了她的眼神。
林羽澤非常失望。
她確實心懷不軌,可現在,她和將離的利益是一致的,鞏固皇權,打壓東林文臣的勢力。女皇的心軟,讓她做的許多努力,都白費了,還將她置於極為尷尬的位置。
振衣作響,林羽澤長袖一甩,離開了大殿。
此刻殿內,沒有人開口說林羽澤禦前失儀,可所有東林黨的官員內心皆是竊喜,這一戰,他們勝了。
. . . . ..
府邸內,林羽澤呆呆的看著家裡的假山,思緒從早上的朝會中回來。黨爭,你來我往有勝有負,很正常,讓林羽澤真正在意的,是女皇的態度。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女皇清除東林黨派的決心不再堅定。
從一開始的完全支持,到現在開始猶豫,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兆頭,如果沒有女皇明麵上的支持,以她現在的力量,是無法單獨麵對東林黨的攻訐的。
“大人,這是最近幾份彈劾你的折子。”一名小太監來稟報。
“燒了。”林羽澤心情很糟。
“大人,這份奏折不是出自東林黨之手。”
林羽澤皺著眉頭接過來,一看,是最近破格擢升入內閣的吳守坤寫的。
朝堂並非隻有兩派,也有一部分臣子不願意站隊,唯陛下馬首是瞻,尤其是今年的新科進士,在林羽澤把東林黨的新人全部趕出朝堂後,剩下的新人有加入林羽澤這一派的,也有害怕殃及池魚,不願意表態的。
尤其這個吳守坤,林羽澤很不喜歡他,在朝會上總是用狂熱的眼神看著女皇,林羽澤恨不得把他踢出去。要不是確認吳守坤對女皇隻是某種政治上的信仰之情,林羽澤就算引起女皇的不滿也要把他處理掉。
吳守坤是現在次輔胡士銘大學士的弟子,胡士銘同樣不被林羽澤所喜,總是擅作主張得向女皇進言,奈何林羽澤讓宮中太監從中作梗,胡士銘每次求見陛下,都被太監用莫須有的借口拒之門外。
吳守坤作為內閣成員,竟敢彈劾她這個首輔,那裡來的膽子!?
翻開掃了數眼,說林羽澤公然在朝堂上結黨營私,無中生有誣陷良臣。還說她隻顧爭權奪利,枉顧社稷百姓,又道錦衣衛在民間的惡行累累,應當遏製林羽澤的勢力繼續膨脹。
林羽澤懷疑胡士銘和吳守坤是不是已經投向了東林黨,她絕不允許內閣出現敵方的人。
“去最近上的折子裡找找,除了我們自己人寫的,有沒有彆人彈劾東林黨羽的奏疏。”
“是!”
等小太監去而複返,拿回數本同樣是吳守坤寫的折子時,林羽澤一陣無語,這人的腦筋是鋼筋做的嗎?這麼直,竟然兩邊的人都被他彈劾了。
吳守坤在奏疏裡說東林黨在江南私收重稅,百姓痛苦不堪幾乎要走投無路,又說東林黨借東林書院在江南乃至文人圈子裡的影響力抨擊朝堂,妄議國事,目無聖上。
“這人,難道是純粹的‘保皇黨’?”不知什麼時候起,女皇也有了自己的擁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