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對大拇指是何意一直不得其解的巫屠一直難以入眠。
“你今日一直在走神,可是在擔心?”
處理完手上的公務,施堰稍微放鬆了一下,才看著身邊頻頻走神的石曲,問了一句。
吧嗒。
一滴墨滴在了紙上,也喚醒了石曲的神智,他這才將筆放下,淡淡地開口。
“我自然會擔心。”
娘子身處危難之中,他怎麼可能能放心得下?會擔心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施堰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帶著一絲莫名。
他曾經多次懷疑石曲和那個姓林的寡婦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每次他要誤會的時候,這兩個人又表現得很正常。
但是,這世界上難道真的有無緣無故血緣以外的親情嗎?
他想不通,也不敢開口談,隻是偶爾將石曲跑遠的神智給喚回來罷了。
不過這一天下來,石曲的工作效率還是大幅度地降低了許多。
到最後,施堰乾脆有那麼一絲嫌棄的意思,把人給趕走了。
這心都不在處理公務上麵了,有什麼必要把人給留在這。
石曲回到三進院裡,那二十個被買回來的奴隸依舊在勤勤懇懇地工作著。前幾日林汐準備要走之前,就交代他們做那臭豆腐。
除了臭豆腐之外,林汐還讓他們做了不少豆腐乾子,打算到時候和臭豆腐一起支起一個豆腐攤子得了。
石曲百無聊賴,乾脆去看了一眼林汐每天寶貝似的盯著,還有被小雀覬覦著的辣椒們。
辣椒現如今已經長出了一個手指頭的大小了,看這顏色,基本上已經快要到娘子說的成熟的顏色了。
“娘子似乎說過,隻要變成了紅色就可以摘下來了?”
看著上麵一粒小小的紅色的辣椒,石曲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它們。
這充其量還算不上是紅色,想來應當是如同果子成熟那般的紅才是紅,現如今這樣,應當還早著吧。
離開了辣椒地,他又去看了一眼林汐藏起來的種子。
沒有發黴、沒有蟲咬。
無聊之下,他又跑去看了一下許久不見的小雀。
小雀正在屋頂上呢,碩大的身軀在屋頂的瓦片上麵蹭來蹭去,顯然是在給自己撓癢癢了。
石曲正打算開口把小雀給喊下來,結果正巧一直蝴蝶翩翩飛過,小雀的眼睛一亮!
巨大的狼身頓時騰空而起,三兩下的,就追著這隻可憐的蝴蝶沒了身影。
石曲:“……。”
行吧,小雀畢竟隻是一歲的寶寶,貪玩也是應當的。
又轉悠了一圈,他實在是無聊得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門外忽然有人喊他,石曲過去一看,竟然是小頎的信寄過來了!
這簡直就是今天他聽見最好的一個消息!
掏出幾文錢放在麵前送信之人的手心裡,石曲匆忙把門一關,拆開信件讀了起來。
信裡,林頎說了關於他自己最近的近況。
徐先生雖然確實是身體不好,但是對他的事情很是上心。
哪怕是帶著他回到徐府府上去的時候,也沒忘記他的學業。
林頎甚至覺得自己有些水深火熱的,隻是每當他看見其他的學子們看著自己那無比豔羨的目光,又咬咬牙,繼續安安靜靜地繼續他的學業。
有一封信是給林汐的,石曲自然沒有拆開,他拆開的是林頎單獨寫給他的。
裡麵還附上了一些他自己平日裡練字的成品,還有他在徐先生這裡每次參加學會時,他自己私底下做的詩詞,上麵甚至還帶著徐先生的批準。
林頎的意思很是明顯,畢竟指望著認字都認得缺胳膊少腿的林汐懂這些,那自然是不可能會懂的。
但是給石曲就不一樣了,他完全可以通過石曲來讓林汐知道,他的學業怎麼樣了。
信裡還說到了關於他和徐先生一起到處走的時候見到的不少見聞,其中有不少趣事,讓林頎都大開眼界。
比如說,他們曾經去過一個很小的村莊,有著很奇怪的風俗。
那裡的人們到了十二歲之後,就會跟著父母學著各種各種的歌,然後到了他們十五歲之後,就會圍著心愛的男女唱歌。
若是他們的歌聲足夠動聽,那麼聽歌的人就會牽著唱歌的人們的手,和他/她直接到自己的家裡洞房,成為一家人。
但是如果那個唱歌的人歌唱得很難聽,那聽歌的人就可以割下他的一根手指頭作為懲罰,而擁有手指頭的人,隻要他們擁有的手指頭越多,他們就能和越多的人成為夫妻。
這種奇怪的習俗在他們那裡被解釋為,他們是信奉神明的人,神明屬意那些優秀的人。所以隻要你足夠優秀,你擁有的手指頭夠多,你就可以向神明請求,請求獲得更多的伴侶,從而誕下更多優秀的子嗣。
這樣的說法讓林頎感覺到十分的詭異,他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神明的愛會這樣的有區彆。
在他看來,他認為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應當會平均地愛著每一個人。
不過他也在信中寫了,【徐先生說,這不過是一些人類自私的借口罷了。他們害怕自己的自私會招來彆人鄙夷的目光,所以為自己的所作為未套上這個名為神明的虛假軀殼。我覺得徐先生說得很對,我以前也曾經見過這樣,滿心自私,但是嘴巴上卻說得很好聽的人。】
石曲看到這裡,目光微微一滯。
他是知道小頎曾經過的日子很不怎樣的,但是一直沒有問過,所以看到這裡,他忽然有些恍惚。
小頎他們,難道從前過著很是不堪的日子嗎?
否則的話,他又怎麼會經曆過那樣的目光?
不過信件後麵的內容讓他又覺得心裡寬慰了許多。
顯然林頎在徐先生那裡過得很是不錯,他在信件裡用詞一開始很是沉穩,到了後麵像是一個小孩分享著心愛的故事按摁不住了似的,變得十分歡快起來,字裡行間仿佛能看見一個小孩坐著秋千在天上蕩啊蕩。
石曲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起來,捏著信件的手指也放鬆了許多。
看完了整封信,他又有些不舍地摸了摸,這才把信件給收好了。
有了這封信,石曲忽然覺得心情安穩了不少,他提起筆,滿臉笑意地給林頎回信。
約莫是心裡頭忽然又有了牽掛,石曲這幾日逐漸地恢複了以往的沉穩。
施堰看著,越發地覺得心裡麵難受了。
若是石曲願意繼承施家……
隻是想歸想,他到底還是什麼也不敢做,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石曲的情緒一日比一日恢複了許多,處理公務的能力也漸漸地和他不相上下,甚至隱隱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感覺,心裡感慨萬千,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摩羅那邊依舊不知道狀況,但是卻讓石曲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來。
是羊晟睿。
他這日一大早在城牆外掏出了一塊腰牌,還在施府的施堰立即被守衛軍找了過去,然後還在書房的石曲就聽見了一個陌生的腳步聲踏進書房後,反而響起了一個讓他覺得無比熟悉中帶著一絲厭惡的聲音。
“喲,你怎麼混得這麼慘,我剛才在來的路上可是聽見了,有人說你沒名沒分地呆在這施府裡麵給人辦事?”
話音剛落,石曲立即抬起頭來望著門口,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
“你怎麼來了?我倒是沒想到你回了一趟京城,這耳朵比嘴巴還好用多了,那些說閒話的人是怎麼樣才能在你走過來這麼點路上,讓你聽見這些話的。”
他雖然嘴巴上在嫌棄著,實際上已經站起身來,和羊晟睿頗為嫌棄地抱了一下。
“怎麼,你真不打算要這施家?”
不再開玩笑,羊晟睿一屁股坐下來,毫無半點形象。
反正他什麼模樣石曲都見過了,也不缺這麼點裝相了。
倒是跟在後麵進門的施堰有些驚愕地看著他們兩個人頗為熟稔的模樣,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石曲沒注意施堰的表情,聽羊晟睿問他這個問題,隻是搖搖頭。
“我要是要,還有彆人什麼事情,輪得到他們的嘴巴在外麵亂傳。”
就是因為他不在意,所以才不想去管那些人的嘴巴,省事。
“那就真的是可惜了,老實說,我這次來,和這件事情有點關係。”
羊晟睿一邊說,一邊正色,從懷裡掏出一份明黃色的布帛來。
看見這一幕,石曲的眉頭微微皺起。
倒是施堰的眼前一亮,他立即跪在地下,大聲向京城方向的聖人三呼萬歲。
石曲無奈,也隻能老老實實地跪了下來。
羊晟睿抖開聖旨,將聖人的旨意宣讀了一遍。
施堰在西北數年,本來將西北打理得不錯,是應當算是有功勞的。
但是他卻又因為自己大意,結果造成了後來西北的亂狀。
雖然目前施堰將功補過了,但是聖人依舊認為,該罰則罰。
他勒令施堰在西北繼續任期三個月,三個月後,就摘掉他的官位,讓他回去養老去。
但是又念在之前施堰確實對西北治理有功,所以聖人決定,將這份功勞,補償給施堰一時糊塗之下,趕出了家門的石曲身上。
“聖人還說了,當日石曲這兩個字是過了聖人的眼,得了他的許可。所以,你以後繼續叫做石曲便是了。”
羊晟睿說到這裡,忍不住看了一眼石曲的表情。
實際上,石曲沒有什麼表情。
他就像是在聽一件和他毫不相乾的事情一樣。
聖人的獎賞很是簡單,他給了石曲兩個選項。
一個,是給石曲一個京城學監裡學子的位置,在那裡的,基本上都是未來朝廷的肱骨,聖人此舉,意思很明顯,是在惜才了;另外一個選項,則是聖人考慮石曲或許不想離開西北,畢竟石曲雖然曾經說過要和施堰再無乾係,但是不還是回到了西北嗎?
所以另一個選項,則是讓石曲在西北為官。
“方大人已經請旨留在西北了,三個月後,方大人便會接替施大人西北駐守之外,聖人的意思,是讓你在方大人的手裡,輔佐他打理西北之事。”
石曲微微皺眉,“聖人是如何得知,我在西北……”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是了,他身邊這個男人便是為聖人做事的,聖人如何會不知曉?
但是聖人這樣的旨意,當真,和施堰沒有半分關係?
石曲轉過頭看著施堰,後者正滿臉興奮地看著羊晟睿,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糾結再三,石曲知道這聖旨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饒是他心裡再怎麼不願意,也是無用,有什麼能比這天之子的話更一言九鼎呢?
石曲不再思考,直言道。
“我選二。”
那學監之位,他自然是不會要的。
與其去那京城,倒不如選擇留在西北。
羊晟睿含笑看著他,“我猜也是。還有聖人給娘子的獎賞,娘子在何處?”
還有給娘子的獎賞?
石曲聽了先是一愣,旋即搖搖頭。
“娘子隨軍出戰摩羅去了。”
“什麼?”
羊晟睿隻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了雙眼又問了一遍。
施堰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和羊晟睿解釋了一下。
“……,娘子可當真是女中豪傑。”
但是這人不在了,這就有點麻煩了。
羊晟睿想了想,“算了,那另一道聖旨便等娘子回來再說吧。”
說完他拍了拍石曲的肩膀,“你們來西北可有做什麼好吃的?我在京城待了數月,竟然覺得自己在京城裡吃什麼都不習慣了,唉,這嘴被你們兩個給刁了。”
他說著還有點鬱悶,按說京城的東西也不難吃,但是他吃著,總覺得吧,有點不是那麼個意思,不是那種感覺。
反正這一次,他也是為了這一口吃的,千裡迢迢地跑過來,還被聖人笑話了一頓。
石曲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搖頭。
“沒有,娘子還來不及做什麼吃食買賣。”
聞言羊晟睿臉上的表情一僵,“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這一定不是真的對吧?那位喜好做美食的娘子,怎麼會不做吃的?
石曲很是遺憾地點點頭,眼神裡明顯還帶著一絲絲的幸災樂禍。
“不錯,是真的。”
那我千裡迢迢跑過來,是為了什麼?
羊晟睿很想直接倒在地上得了,太坑了一點吧!
不過沒一會兒,他還是堅強地爬了起來。
他此次前來,可不隻是為了一口吃這麼簡單,還有許多聖人交代的事情,他要去做的。
這一次他帶過來的,還有關於西北軍營的幾道旨意。
巫屠的暫時身份轉正之外,還有便是關於西北兵征兵一事。
“聖人聽聞西北軍竟然隻剩下一萬人之後很是震驚。”羊晟睿也很震驚,“西北乃是我朝重要的邊境之地,一萬大軍聽起來似乎很多,說起來也不過是那麼幾個人罷了,再加上聖人收到了密報,說是除了摩羅之外,還有幾個小國也有些蠢蠢欲動了,聖人擔心西北被那些小國趁人之危,所以特命我來宣布征兵的旨意。”
不過這征兵也不是隻從西北征兵,畢竟就算是羊毛也不可能隻光盯著一處薅,還是要全身上下均勻的薅才是發展之道。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一下施大人。”
羊晟睿說著,忽然長身而起。
施堰連忙說道,“不敢,有事情直說便是了。”
羊晟睿露出一副十分嚴肅的表情來,“我聽聞娘子在西北這裡有幾種水利,可否帶我前去一觀?”
施堰一聽,心裡暗自說道,來了。
那水利不枉他特意上了折子,果真得到了聖人的重視!
他連忙說道,“自然沒有問題,我這便帶……”
施堰忽然頓了一下,轉頭看著石曲,想了想,“不如讓石曲帶大人去吧?”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兩位是怎麼認識的,但是顯然兩個人看起來感情還算不錯?
石曲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拒絕,直接直起身來,羊晟睿一看,也行。
“那邊麻煩你了。”
“娘子的事情,不算是麻煩。”
兩個人很快一前一後走出施府,這一次,羊晟睿當真是感受到了這施府裡那些下人們看著這家夥的眼神,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石曲的表情。
然而石曲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對勁。
羊晟睿又盯著看了一會兒,嘖了一聲。
沒勁。
這小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油鹽不進難搞得很。
水利那邊,開墾的荒地連綿不絕,一眼望過去,熙熙攘攘全是正在地裡忙活著的百姓們。
饒是羊晟睿也很少能夠見到這樣的景象,他仔細看了數遍那水利到底是如何運作之後,又得知一係列林汐立下的規定,其中包括百姓們不得私自動那水利這一條,更是讓他新生佩服。
這一條若非他不曾去見識過一些刁民們,他自然不會覺得這一條有何用處。
但是,羊晟睿是見過的。
他甚至親身體會過,所謂的刁民們是多麼的愚昧無知,會給他們帶來多麼大的麻煩。
娘子能夠想到這一點直接立下規矩來,想來也是深諳其中道理。
這荒地裡經過了百姓們一段時間的耕種,早就已經不是黃土朝天的模樣了,到處都能夠看見一抹抹的綠意。
好些人忙得累了,便直接在那水渠裡掬起一捧清涼無比的水直接喝下去,甘甜可口,渾身又立即充滿了力氣。
也有那不辭辛苦的,不斷在地裡精心伺候著,就等著這一季能有個好收獲。
到處隻看見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每個百姓的眉眼裡都掛著對明日的美好期盼和向往,隻看著這一幕,羊晟睿也能感覺到,這些水利對百姓們的生活幫助有多麼重要了。
他忍不住看著石曲,驚歎道。
“說真的,若非娘子是與你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時候都會再想,她到底是什麼…人。”
作者有話要說: 爆更第十三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