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交往(三)(1 / 2)

嬰啼 superpanda 9860 字 2024-04-05

沒過幾天又是周二。

早上, 應笑做了皮蛋瘦肉粥,穆濟生又漂漂亮亮賞心悅目地喝完了,而後問應笑:“今天去哪兒?”

應笑問:“你不累嗎?”

“還好, ”穆濟生道, “昨天晚上也比較平靜。”

“那太好了。”應笑紮著馬尾辮兒, 雙肘擱在桌上, 兩手捧著小尖下巴, 一朵花似的,然而眼神卻呆呆的。她琢磨了好一會兒,突然挺直身子, 想一出是一出地道:“要不, 咱們看看林春去呀?”

“嗯?”穆濟生拿著勺子的手頓住了,又向應笑確認了遍,“看看林春?”

“有點扯是吧, 我也覺得有點扯。”應笑重新垮回桌上,翻著眼珠,“那去哪兒呢?我想想……”

林春是應笑下基層那時候的一個患者,應笑對她印象深刻。林春今年26歲,她的丈夫48歲, 不孕原因應該就是男方年齡比較大了。不過, 在看診的過程當中,應笑發現林春是個重度智力低下者,而她的兩條大腿上麵有非常明顯的淤青。後來, 經過與林春爸爸媽媽的交談, 應笑知道,對方其實隻是希望林春能有丈夫、子女,照顧林春直到最後, 是無奈的一個選擇。當時應笑建議對方求助求助福利機構,還有婦聯以及殘聯,再看一看找個家暴的丈夫是不是最佳方案。

穆濟生卻將話題又拉了回來,問:“你擔心林春?”

“有點兒吧。”應笑放下兩隻手,胳膊肘兒在桌麵上互相抱著,說,“就,有點兒放不下吧。想知道知道林春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被打,還是說,已經沒在受虐了呢?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哎,算了算了,其實咱們也沒什麼其他事情可以做了,看不看都是一樣。我剛才就突然覺著,去瞧一瞧又沒損失,一個白天也回來了,不過現在再想一想,確實是沒啥必要。”

雖然她覺得不麻煩,但是也許穆濟生覺得麻煩。林春父母那個鎮子離雲京市60多公裡,單程就要一個多小時。要先出京,再上高速。

沒想到穆濟生卻略一點頭:“那出發吧。”

應笑:“啊?”

“你收拾收拾,出發吧。我開車。”

“不累麼?”

“這算什麼,”穆濟生淡淡地道,“我以前在Stanford Children’s,進一趟城就60公裡。有些同事住舊金山,每天來回都120公裡。”

“哦,哦哦哦!”應笑立即反應過來,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兩手,按在穆濟生的兩手手背上,前後摸摸,皮皮地道,“穆醫生,你真好~”

穆濟生抬眼:“你才知道?”

“早就知道。”應笑說,“那我現在換身衣服。你自己把碗筷洗了。”

“嗯。”

這時應笑惡作劇的小心思又起來了,完全忘了她每一次捉弄對方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此時她兩隻手依然還在穆濟生的手背上麵,就想搞個突然襲擊——pia地一下,在穆濟生的手背上扇一巴掌,而後立即縮回來,頭也不回地去換衣服。

結果,應笑爪子還沒碰到穆濟生的一根汗毛呢,穆濟生就反應過來,飛快地抽出了手。而後他反客為主,化被動為主動,衝著應笑兩隻爪子反壓下去。

完蛋……應笑覺得自己手背要被打了,眼睛一眯。然而隨即她就發現,穆濟生並沒有“pia”,而是兩手分彆一握,捏住了她兩隻爪子,按在了桌子上麵。

“……”應笑抽了抽,沒抽動,又抽了抽,還是沒抽動。

“喂,穆濟生,”應笑說,“撒開啦。”

穆濟生沒說話。

“你是在怕我再打你嗎?我不打了,真不打了。”應笑望著穆濟生的高挺鼻梁。

“那倒不是。”穆濟生隻垂眸看著對麵應笑的眼睛,“不想撒而已。”

“……”應笑手掌翻轉過來,反握著對方。兩人對視了七八秒,應笑重新垂下眼睛,幾根手指又緊了緊、捏了捏,還挺幼稚地捉著對方又掂了掂、搖了搖,最後再一抽,這回抽出來了。

穆濟生食指輕輕點點應笑中指的小繭子:“都變形了。”

“那還不是做題做的嘛,”應笑抻著細白的頸子,“我也看看你的。”

穆濟生沒拒絕。他的指節修長漂亮,可中指指節也不一樣。

“我就說嘛,這不是也有點變形。”應笑伸出拇指食指,輕輕捏捏對方指節,“全省狀元他再聰明也不可能不做題啊。”

“題可做得海了去了。”穆濟生說,“不過,也多虧了那些時候,我才當了兒科醫生。更重要的是,來到了雲京三院,遇到了——”

穆濟生沒說後麵。

應笑自然非常清楚穆濟生是指的什麼,又捏了捏對方指節,道:“好啦,我真的去換衣服了。咱們兩個早去早回,可彆趕上晚高峰了。雲京市的晚高峰可是非常恐怖的。”

“嗯。”

…………

林春父母那個鎮子比下基層的稍近一點。一個半小時後,穆濟生與應笑二人就來到了村子口上。

村子門口停著一輛紅拖拉機,正占著道兒。穆濟生與應笑他們等了許久,也沒見著司機出來。穆濟生無奈之下隻能將車停在村口一處空地方上,與應笑走著去林春父母家。

應笑剛一走到門口,便聽見了一陣她十分熟悉的大叫大嚷:“呀呀呀!呀呀呀!!!”

“是林春!!林春在家!!”應笑心裡有點激動,“這回可以看見林春了!快走快走!!!”說完,應笑拉著穆濟生,急急忙忙地哐哐敲門。

不一會兒,門內傳來林母的詢問:“誰?”

“是我,應笑,應醫生!”應笑大聲說,“你還記得嗎?林春那個主治醫生!”

林母當然記得應笑,她很快將大門打開,有些驚訝,也有些忐忑,問:“應醫生……?你怎麼來了……?”

“哦,”應笑沒說他們二人是特意看林春的,隻道,“我今天回基層醫院辦點事兒,辦個證明。順便看看你們家需不需要什麼幫忙。”

“現在沒有的。”林母讓出一點位置,叫應笑和穆濟生進到屋裡來。此時,林春坐在客廳裡的一隻單人沙發上,林母叫應笑坐另一隻沙發,又為穆濟生搬來了一個高腳的小圓凳子,望望林春,道,“林春……我們已經接回來了。”

應笑問:“林春已經離婚了嗎?”

“我們還在申請撤銷,婦聯一個來基層扶貧的女乾部很幫我們,不過程序有點複雜,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林春說一句話就看林春一眼,“後來,他家又打林春了,我發現的。婦聯那個女乾部說,婦聯殘聯也不可能在臥室裡裝攝像頭,挺難辦的。我和她爹商量了下,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可是……俗話說事不過三,我們就接林春回來了,婦聯那個女乾部帶幾個男人一起接的。後來啊,他們一家鬨過幾次……來鬨過幾次的,不過,我們村裡的老鄰居都是比較幫我們家的,畢竟我們家跟他們家也不是一個村子的。他們現在也就算了,因為……”林母眼神哀傷地看著女兒,“他們家裡也發現了,照顧一個智障病人沒他們想的那麼簡單。不是喂喂飯、清清屎尿就可以了,他們會不聽話、甚至會暴躁、會暴力……於是他們家也不想要了。”

應笑點點頭。

她記得林母說過,林春“丈夫”本來可能也是想對林春好點,未必一直存著打林春的心思,可是,一切沒他們想的那麼簡單。於是他們生氣、憤怒、衝動,動嘴甚至動手。

“林春現在每周五天去鎮上的公益機構,我們兩個周五接回來。她一開始挺認生的,一直哭。不過兩個星期過去以後她好像就習慣了。那個機構有攝像頭,那裡的人沒打過她。哦,我們今天沒送過去,明天再送,晚上林春要過生日。至於以後……再說吧。”林母依然憂心忡忡,“現在至少她還不錯。她爸爸的哥哥弟弟不讓我們送機構,說太費錢太宰人了,叫我們倆攢錢存錢——我們兩個以後沒了,就由他們兒子照顧林春,說家裡人才是最親的。可是啊,哼,他們家的幾個兄弟全都不是好東西,這是盯著我們的錢呢,指望不上。我們再看看吧,確定確定福利機構真的不比一個老公差。婦聯那個乾部說了,我們家的這種情況將來肯定越來越多。或者……如果遇到好心的人,我們就把財產送給他,拜托對方照顧林春。”林母最後第三次說,“哎,再看看吧。”

“好的。”

應笑其實鬆了口氣。以後,林春可能再次嫁人,也可能被托付給公益機構、遠近親戚、好心的人,等等等等,不過現在,她是好好的。如果丈夫一家凶她、打她,她有什麼好日子呢?終日隻是戰戰兢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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