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形婚(二)(1 / 2)

嬰啼 superpanda 12425 字 2024-04-05

雖然歐陽玲說“過幾天再來”, 應笑卻沒再見過他們。她也不是非常清楚歐陽玲是改變想法了,還是又掛彆人的號了。應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自己明顯反對他們“夫妻”生小孩子。

所以, 一段時間以後, 當應笑在取卵室裡再次見到歐陽玲時, 她既有點“真巧啊”的意外, 又不太意外。

非常明顯, 歐陽玲也認出來了應笑這個初診醫生。在雲京三院,做試管的女性患者進周期後可以去掛當天某個特定的監測醫生、取卵醫生、移植醫生的號,也可以不掛, 等醫院的隨機分配。“取卵”手術相對簡單, 非常多的患者覺得哪個醫生都可以取,也就不費什麼心思了,歐陽玲就是如此。因此, 她被分到應笑的組。

見取卵醫生竟是應笑,歐陽玲沉默不語,隻裝作沒認出來,於是應笑也隻能同樣裝作沒認出來,尷尬的氣氛彌散在歐陽玲的身體周圍。

不過, 在歐陽玲被麻醉醫扣上麵罩之前, 知道對方即將睡著的應笑還是沒忍住,又多嘴地問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嗎?”

“……”歐陽玲本來沒想搭理應笑,可是應笑主動問了, 於是, 穿著襪套和病號服、躺在屋內鐵床上的她沉默了好幾秒種,還是回答說,“嗯。等我完成了父母要的, 我就自由了。”父母、爺爺奶奶、姥爺姥姥、七大姑八大姨,沒人會再給她壓力了。

說完,她就被扣上了麵罩。她深深地呼吸幾口,便不省人事了。

應笑懷著複雜心情為歐陽玲做了手術,一共取到22個卵。應笑知道,這個數量還有質量還有子宮條件,歐陽玲她十有八-九能懷孕。

可是,這大概並不是通往自由的路。

生育沒有那麼簡單。

…………

下午下了手術班後,因為首次遇到“形婚”夫妻,挺突然地,應笑就想了解了解這些人的婚姻、生育——他們都要小孩子嗎?還是隻是一小部分呢?

恰好穆濟生剛答應了神經外科的葉主任今天晚上過去一趟,現在不能一起回家,應笑便在辦公室內打開網頁搜了一會兒。

這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應笑看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那些形婚的網站上,大部分的女同性戀都不想要小孩子,可90%以上的男同性戀都說喜歡小孩子。而根據應笑的了解,剩下的10%也許更壞,也許隻是想先結婚再反悔——既然妻子不敢單身,那大概率也不敢離婚,威脅威脅逼迫逼迫,對方可能就答應了。而且,帖子裡麵往往是相貌、家庭等“條件”好的,就直白地說想要孩子,而“條件”不好的,就說不做要求,這更像是男方增加競爭力的一種手段。真不要的肯定也有,然而確實好難分辨。應笑覺得,女方好像她上學時實驗用的小白鼠,用自己的一輩子做危險的實驗。

而“要孩子”的形婚夫妻呢,方式都是試管嬰兒。

接著,隨著孩子,附加條件就也來了:“因為要做試管嬰兒,雙方要領真結婚證”“經常看望兩家父母”“男方女方需要同住,為孩子營造家庭氛圍”“女方最好孝順、賢惠”……應笑覺得這跟真婚實在沒有什麼區彆,非要說區彆,就是要簽婚前協議等等東西,女方不能拿到男方婚前婚後一切財產,乾什麼都得AA。

關於如何養大小孩,那些帖子想得超美。應笑總結了一下下,基本是有四種套餐:第一種是生兩個孩子,一人一個,自己養自己的;第二種是兩人共同撫養、教育一個孩子;第三種是男方花錢、男方撫養,孩子也是男方的;第四種是女方撫養前三年,等到孩子上幼兒園就由男方全權接管。其中有些提到了“經濟補償”,比如男方提供婚房——房子雖說是婚前房但是女方省了房租,或者男方會給彩禮……不過全是杯水車薪。

然而應笑看來看去,這也就是有償代孕和無償代孕的區彆。甚至說,帖子裡的“經濟補償”都沒超過黑中介!而且,不光代孕,女方還要兼育兒嫂!

應笑想:這個世界太不公正了,這些姑娘好傻好傻呀。

那她自己,作為三甲醫院生殖中心的主治醫生,她是不是不經意間也為她們做過試管呢?

…………

應笑自己去了食堂,要了一盤茄汁肉丸蓋澆飯,還要了一杯豆漿,吃飽喝足之後又回辦公室玩了會兒,一直到了晚上九點,才溜達去雲京三院神經外科的手術室,想試一試看能不能正好等到穆濟生下班回家。穆濟生說了,神經外科一位患者腫瘤已經壓迫到了腦部蝶鞍區結構,壓迫到了視神經,患者雙眼視力很差,必須立刻上手術台,否則雙眼可能失明,可患者有著36周的身孕。因此,神經外科、婦產科幾個醫生和穆濟生決定今天就動手術,在同一次全身麻醉中做完腫瘤切除和剖宮產。剖宮產是9點結束的,穆濟生剛匆匆忙忙地趕過去看寶寶了,所以,如果寶寶一切正常他馬上就可以回家。

應笑才剛走進走廊,不遠處一間手術室的大鐵門就打開了,一個護士推著寶寶的輻射台走出來。應笑知道穆濟生肯定就在那間屋子,於是趕緊跑了過去。

探頭探腦地瞧了瞧,果然,穆濟生在輻射台後正邁著長腿走出來!而非常新奇的是,他身後的醫生護士全部都在啪啪鼓掌!!

“咦,”應笑迎上去,問,“你解決了疑難雜症嗎?”

“沒有,”穆濟生輕輕搖頭,“36周,所有器官都發育好了。他們隻是……總在接觸疾病、死亡,對於誕生在神經外科手術室的新生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罷了。”

應笑笑了:“原來如此。”

電影裡、小說中,一個新生命的誕生總能掃去一切陰霾。“新生”,多美好的一個詞啊。雖然世界不全都是美好動人的東西,可來到這個煙火人間,開啟一段人生旅程,永遠是值得期待的。

應笑問:“患者媽媽的眼睛能治好嗎?”

“葉主任說視力應該可以改善,她腦部的那個腫瘤應該也是良性的。”穆濟生道,“患者本人有很強的恢複視力的欲望。她說,她一定要親眼看看自己孩子的樣子。”

“……嗯。”應笑輕輕地道,“一定可以的,我想。”

應笑的心又重新敞亮起來。

穆濟生回新生兒科安置好了新的寶寶,又與當晚值班的一二三線醫生交代了下,就收拾東西、換好衣服,與應笑一起回天天家園了。

在自己家的大門口,應笑右手在包包裡掏了掏,未果,又掏了掏,還是未果。

“咦??啊咧??”應笑急了,站在門口將包裡的所有東西全掏了出來,塞在穆濟生的手裡,兩手掰著空空如也的包包的兩邊拉鏈,兩隻眼睛使勁兒看,恨不得能鑽進包裡,問:“我鑰匙呢??!!”

天天家園是老小區,這個房子又是租的,並不是指紋鎖或密碼鎖。

穆濟生一邊看自己手裡的東西,確認沒有鑰匙混在裡麵,一邊問:“你確定在包裡麵嗎。”

應笑爪子在包裡麵摸來摸去反複劃拉:“應該在呀……不、不對。”她的動作停下來了,“我想起來了,我的鑰匙在門裡麵……!我去,我昨晚上丟垃圾時隻拿了垃圾和鑰匙。結果垃圾袋子有點破了,我出了電梯以後左手一直托著來著!回家以後手太臟了,我就先把鑰匙擱在鞋架子上,自己去洗手了!然後居然就忘了……今天早上我出門時著急上班著急上手術,帶上門就去醫院了,也沒反鎖。”

穆濟生說:“房東那有備用鑰匙。”

“我知道。”應笑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但是現在10點多了,太晚了。房東大人最早也要明天中午才能過來,地鐵馬上就停運了。”他們房東租出去了天天家園的兩套房,一個月一共有兩萬多的房租,自己搬去了雲京市比較偏僻的一個區,住大房子。她不會開車,一來一回坐地鐵要兩個小時,合同上說房東開鎖一次要交80塊錢。

應笑真的氣死她自己了:“哎,我先問問房東大人能不能請開鎖公司吧。”她覺得這種事兒不太好先斬後奏,需要征得房東同意。

穆濟生頷首。

應笑暫時挪騰到了穆濟生家的大客廳。她發了微信,又發了短信,然而房東一直沒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十點多鐘就睡覺了。總之,半個小時過去了,微信短信都沒動靜。11點多了,這個時候也不方便再給房東打電話了。

“怎麼辦呢?”應笑好惆悵,“難道真要住賓館嗎?”雲京三院後門這邊並沒有什麼賓館,她還需要一路走到正門前麵的大馬路去,可現在都11點了……啊,好累。

“住賓館乾什麼。”穆濟生淡淡地道,“在次臥睡一晚就得了。”

“唔……”應笑說,“我剛就是客氣客氣,我才不去什麼賓館呢。”廢話,當然隻能同居一晚了。穆濟生家也同樣是兩室一廳,有兩張床,他們又是男女朋友,應笑絕對相信穆濟生。

穆濟生:“……”

他站起來:“行吧。”

說完,穆濟生洗了一大碗草莓,又切了一個芒果,插上叉子端出來,說:“馬上就要洗澡睡覺了,少吃點兒。”

“行。”應笑完全不把自己當個外人,她打開穆濟生家的電視機,選了他們這幾天正在看的刑偵片,一邊吃一邊看一邊吐槽,“哎,這裡邏輯有些問題吧,壞蛋認識男主女主啊!”“哎,這裡邏輯也不對吧——”二倍速看完一集,應笑意猶未儘地道,“真好看!!”

穆濟生望向應笑,不可思議地道:“你不一直吐槽來著?”

“不一樣。”應笑正色道,“Bug有就有了,劇情設置跌宕起伏狗血淋漓就行了。這樣頂多被吐槽,大家還是一邊吐槽一邊看。為了邏輯不夠精彩不夠狗血才是致命的。大家紛紛棄劇了,誰還會管有沒有bug。”

穆濟生:“你還真是人間清醒。”

“好了好了11點半了。咱們趕緊洗澡睡覺了。”應笑站起來,“你先洗吧。我昨晚上洗過頭發,今天就不洗了,衝衝就行。”

穆濟生放下長腿:“好。”

穆濟生大概洗了十五分鐘。水聲消失一陣子後,應笑看見穆濟生的影子映在浴室拉門上,於是走過去:“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嗯?”

看不見人挺彆扭的,應笑便一手抵住拉門,問:“我拉開了?”

“行。”

得到允許,應笑左手加了些力氣,將磨砂門給拉開了:“我突然想起來,晚上睡覺我穿什麼呀?總不能穿白天的吧,都臟了……哎呀我去!!!”

穆濟生!!!穆濟生他沒穿上衣!!!

他好像剛刮完下巴,漂亮的眼睛望著麵前的鏡子,正在用洗臉巾擦下頜骨。肩膀厚厚的,胸膛也厚厚的,胸前還……八塊腹肌消失在了深藍色睡褲的邊緣。

應笑目瞪口呆。可仔細想一想,一個男人刮胡子時好像確實不該穿上衣,穆濟生也沒什麼毛病。

穆濟生瞥向應笑:“嗯?穿什麼?”他想了想,用手裡的白毛巾又擦了擦兩隻手,隨意放下白毛巾,“我拿一件睡衣或者襯衫吧。”

說完穆濟生又隨手梳了梳頭發,拿起洗手台上的大寶,擠了一下,沒擠出來,瓶子已經有點空了。

“不是這樣,”應笑順手接過來,在掌心裡磕了磕,再一擠,一下擠出一大坨來,“喏,要這樣。來,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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