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到內部消化的胃在得到食物的安撫後不再叫囂,疼痛緩緩化開不再難以忍受,然而身體疼痛減輕的同時大腦似乎變得混沌。
看著安德烈含著壓縮餅乾的模樣,溫漓忽然有一種拿著貓薄荷喂流浪貓的錯覺,落難流浪的貓咪看著好心人送去的食物,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原地。
銀色的頭發此刻梳理後攏在一起,看起來乾淨整潔。
還是一隻愛護皮毛注重形象的流浪貓。
溫漓對自己腦子裡冒出來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好笑,笑意似乎衝淡了眼尾的疲憊,下垂的眼尾微微上揚。
“你叫什麼名字?”
安德烈看著坐在他麵前的溫漓從懷中掏出一個罐頭和營養劑,識趣地移開眼,這些東西並不是他能肖想的,能有食物緩解饑餓已經是遠在他意料之外的好。
被問及名字,他低下的頭再度抬起:“安德烈。”
溫漓發現安德烈每次說話時都會直視對方的雙眼,那種認真聆聽的感覺讓溫漓有些高興,他把桌上的營養液朝安德烈的方向遞去:“安德烈,這個也給你。”
溫漓見安德烈盯著自己的掌心沒有動作,還以為不知道這東西是營養劑,開口解釋:“營養劑,能補充營養。”
安德烈當然認得溫漓手中拿著的是營養液,雖然是最下等的營養補充試劑,但是在這個地方這種東西的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安德烈沒有接過,他隻是定定地看著溫漓。
溫漓今天忙了一天已經很累了,舉著營養液的手臂發酸發漲,他沒等安德烈反應伸出手直接把營養液塞進他的手中。
因為動作幅度鬆垮的袖子順著手腕滑落,白皙的肌膚上一圈青紫格外明顯。
安德烈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溫漓的手腕:“這是我弄傷的。”
溫漓看著手腕上的淤青不甚在意地唔了一聲:“沒事,我皮膚薄隨意碰一碰就會這樣,隻是看起來嚇人,唔嚇蟲,呃,你做什麼!”
安德烈握著溫漓的手腕抬眼低聲道:“可能會有些疼。”
下一刻,溫漓的手腕被滾燙的掌心包裹,互相使力緩緩推開。鈍痛從手腕上傳來,溫漓知道安德烈這是在幫他療傷。
自己不甚在意的小傷口被彆人放在了心上,這種感覺對於溫漓非常新奇,但這感覺……並不差。
安德烈小心地揉著他的手腕,反複揉捏直到被包裹的那塊淤青散開,連帶著四周的肌膚都變得紅粉才收了手。
溫漓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彎起眉眼:“謝謝安德烈。”
那帶著笑意的謝謝像是羽毛,落在安德烈的耳中劃過了他的心間。
他感到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他不知道為什麼溫漓要向他道謝,明明他的手腕是因為他受了傷他幫他治療本就是理所當然。
他不明白的還有很多,比如兩次遞給他的壓縮餅乾,比如現在他眼前的營養液,又比如他買主臉上的笑容。
“安德烈,你不喝營養液嗎?”
聲音從前方傳來,安德烈抬起頭看著眉眼舒緩帶笑的溫漓,四目相對,他的眼神直白:“你比我更需要營養劑。”
溫漓被這眼神看的莫名一愣,明白安德烈是什麼意思後抿唇一笑。
他好像明白安德烈為什麼拒絕他的營養液和壓縮餅乾了。
“安德烈,不用擔心。”
明亮直白的眼神。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溫漓覺得這話說的很對,麵容上可以覆蓋假麵,但是眼睛確實無法遮蔽。
貪欲、性|欲、渴望、憎恨、怨毒,還有無數勾心鬥角的算計。
這些天他在垃圾星上見過無數雙這樣的眼睛,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乾淨純澈的眼神。
莫名地讓他想到金色的太陽,任何陰影黑暗仿佛都在這雙眼睛之下無處遁形。
看著遞到自己身前的營養劑,溫漓微微搖了搖頭,他拿起桌上的糖水罐頭輕笑地晃了晃:“沒關係,我有這個。”
他那又添了幾道紅腫的手指握上糖水罐頭的拉環,可能是心力憔悴,或是今日的勞作超過了往常,溫漓握著拉環的手指幾次都沒有成功。
一雙修長的手握上了糖水罐頭,輕輕一扯,糖水罐頭發出“啵”的一聲後打開了。
看著麵前打開的糖水罐頭,溫漓再次燦然一笑:“謝謝安德烈。”
末尾他的名字在舌尖滾上一圈輕輕吐出,溫漓偏過頭微微扯開了口罩露出一個小口,喝了一口糖水罐頭,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炸開,許久沒有嘗到正常食物的溫漓眯起了眼,他的語調懶洋洋的上揚:“安德烈,營養液本來就是給你的,你比我更需要它。”
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安德烈莫名從他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他的意思。
他想他活下去。
溫漓很累,累的一動不想動,今天他已經超出了負荷,但是房間裡忽然多了一個人他撐著眼皮不敢入睡。
雖然讓病人睡地板實在太不人道,但他不敢讓安德烈和他同床共枕,隻得扯了件衣服讓供他夜間保暖。
溫漓忍著困意眯著眼瞅著角落裡安靜的身影許久,久到他覺得對方應該已經睡著了才終於撐不住地閉上眼睛。
房間裡變得非常安靜,隻有略重的呼吸聲響起。
片刻後,角落裡的身影忽然動了動,金色的眼眸注視著床上縮成一團的身影,許久垂眸,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隻見那右手拇指上沾染了一層晶瑩的液體,那是他剛剛開糖水罐頭時染上的。
他將拇指送至嘴邊,緩緩伸出舌尖舔了舔。
劣質糖精的味道。
但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