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漓明白,人總是不希望自己承擔責任。
就好比他的這位同學,聽到他說不玩遊戲是因為自己不喜歡玩心中就會鬆了口氣。
他內心會想著是因為對方自己的原因放棄玩遊戲才不是自己不願意帶他玩,責任歸在彆人的頭上,他就不會受到內心良知或是道德的微弱譴責,這件事就成了一件隨時能拋擲腦後的小事。
溫漓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證,因為那位熱情的同學很快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後來有幾次溫漓在兼職中途回宿舍拿東西,他看見三個室友擠在一張床上,人手一部手機,你推我我推你,一邊罵爹一邊喊娘,時不時用手肘給對方一個暴擊。
看見溫漓回來鬨哄哄的寢室忽然安靜了下來,仿佛領導視察一般,空氣寂靜地有些尷尬。
熱情的同學看見他尷尬地笑了笑,隨後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問他要不要一起玩。
溫漓微笑著拒絕了。
他知道那隻是同學間的客套,他們並不希望自己真的和他們一起玩。
人要有自知之明,要學會察言觀色,不要討人嫌。
這是前十多年生活不斷灌輸給溫漓的道理。
果然,在聽到溫漓的拒絕後,三位室友的臉上都露出了鬆了口氣的神情。
溫漓唇邊的笑意微頓,他快速拿好東西離開了。
寢室門被打開又合上。
隔著一牆之隔溫漓聽到他離開後的宿舍再一次鑼鼓喧天,他沒有離開,靜靜地聽了一分鐘。
男生的友誼就是如此簡單。
熱熱鬨鬨、朝氣蓬勃。
校園生活本該是最幸福的時光,沒有步入社會的艱辛,學生總不會太過世故,勾心鬥角也相對較少;校園裡的環境優美,一來二去,情愫最適合滋生;校園之中的學生總是成群結隊,一呼百應都不誇張……
校園是最值得回憶的時光。
然而,並不是誰都能毫無負擔地享受這樣美好的時光。
他就不行。
不知從何是開始,被生活拖著雙腿不停地奔波已經變成了他的常態。
他以為自己會習慣,但是怎麼會有人能真的習慣苦難?
那隻不過是陷在黑暗之中沒見過光的蛆蟲自欺欺人的言語。
溫漓抿緊唇,他看著靠在牆角的安德烈,緋色的唇畔因為用力發白。
他記得有個學妹曾和他說過,他這個人太獨來獨往,這樣的人沒有朋友,朋友就是相互虧欠,你幫我我幫你,你欠我一點,我欠你一點,這樣一來二去你來我往才會友誼長青。
向他這樣一筆一筆都要算清楚,被人幫助了一點都記得還回去的人是很少有朋友的。
溫漓還記得,當時那個學妹臉上的表情。
她說,那樣會讓人覺得很累。
他讓人覺得很累。
溫漓不知道自己當時聽到這話的表情是怎麼樣的,他隻知道後來他不再嘗試著去交朋友了。
但是,他和安德烈是朋友。
像是一隻蝸牛小心翼翼地從脆弱的殼子裡頭伸出觸角,因為是安德烈,所以溫漓想要在嘗試一次。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裡纏著的黑布一直都在,將他脖頸那塊的肌膚遮掩的嚴嚴實實。
他的脖頸上沒有蟲紋按這個世界的標準就是實打實的雄蟲,但是溫漓固執地覺得自己是人。
他和安德烈都是男人的形態。
朋友之間擠一張床也很正常吧?
溫漓猶豫許久,最終出聲:“安德烈,你冷嗎?”
雖然閉著眼但是一直感受到溫漓的視線的安德烈緩緩睜開眼:“……”
他看著抿著唇好似欲言又止的溫漓,回答:“不冷。”
溫漓抿緊唇,懊惱自己出師不利。
安德烈以為溫漓問完問題得到答案後就會睡覺,沒想到一陣安靜後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安德烈睜開眼睛。
他望著坐在床上不睡覺的溫漓,那模樣似乎是在問他為什麼還不睡。
溫漓在安德烈的注視下彆過頭,耳畔飛上一抹紅,他結結巴巴道:“安德烈,我……我有些冷。”
安德烈一怔。
溫漓抿緊唇,幾乎是羞恥地說出剩下的話語:“你能和我一起睡嗎?”
昏暗的房間中,青年的那白如瓷窯的麵頰上泛出淡淡的粉,他側過的臉露出修長的脖頸,纏繞在脖子上的黑布將他襯得越發白皙,他掀開了被子,微微顫動的指尖和臉頰的羞澀仿佛是在邀請什麼。
安德烈呼吸微滯。
他覺得有些口渴,垃圾星實在太過乾燥,昨天溫漓帶回來的過濾水因為失誤撒了許多已經不夠他們一起用,因此他並沒有喝水。
溫漓偏著頭等待著,過了幾秒都沒聽見動靜,他失落地垂眸,攥著被單的指尖發青。
被拒絕了……
為什麼?他和安德烈不是朋友嗎?
溫漓垂著頭,先前臉頰上浮現的粉在此刻褪了個一乾二淨,紅潤的唇畔被他咬緊。
果然,他不適合有朋友嗎?
“……”
溫漓恍惚之間好像聽到了歎氣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一縷散在風中的煙。
隨後是一具輕輕靠近的軀體,帶著乾燥的溫度。
“快睡吧。”
溫漓眨了眨眼,他感受到身旁的熱度。
床很小,容納他們兩人實在為難,但安德烈始終和他保持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很紳士。
溫漓閉上眼等待了許久,直到覺得時間已經很晚了才悄悄睜眼,他輕輕靠近了安德烈。
吸了一口氣。
乾燥、溫暖……
好聞的味道。
溫漓很快睡著了,他不知道在他平緩的呼吸響起後的黑暗之中亮起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
那雙眼睛的主人注視著安睡的溫漓,許久伸手幫他撚了被角。
溫漓覺得冷並非全然隻是借口,垃圾星的夜晚實在嚴寒,因為很冷他很難入睡,總是在夢中將自己縮成一團,時常還會從夢裡被凍醒。
隻不過這一次卻不一樣。
在他的夢中有一個巨大的火爐,溫暖卻不燙手,一直陪伴著他。
是個難得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