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人儘數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那三柄寒光凜凜的刀劍。
近了……近了!
殺殺殺!
那陸任半無閃躲之意,眼見便要被兜頭斬作幾l段。
“錚——呼!鐺!”
眾人怔住。
隻見三件兵刃竟然直直穿過了陸任的身軀,斬在了地麵。
地磚飛濺。
眾人麵麵相覷。
雲滿霜疾步上前,揚起蒲扇大的巴掌,往那栩栩如生的人像上麵一薅。
手掌毫無阻礙地穿透過去。
雲昭心下一動,回頭望天。隻見圓月光輝灑落,照著對麵樓台,瑩瑩似有一片青色光芒。
又是反射了遠處景象!
一名侍衛低聲嘟囔:“我就說嘛,方才我都搜過這裡了,真不是我粗心大意。就是剛才月相不對嘛。”
晏南天掠上樓頂,凝神打量片刻,落了回來。
“應當是建在東麵山上的瞭望塔。”
他退開幾l步,指了指陸任身側不起眼的小片虛影,“看,這六方枕木,正是瞭望塔常用的製式。”
眾人紛紛頷首認同。
“不錯!總算是逮到這個狡猾的家夥了!”
“出發?!”
眾人精神大振,熠熠盯住雲滿霜與晏南天,隻待主子一聲令下。
雲滿霜望向雲昭:“昭昭,你怎麼看?”
雲昭在看月亮。
“月亮跑了這麼遠。”她抬手在空中比劃了一道弧線,“方才都沒注意,我們在那個迷陣裡麵待了好長時間。”
性子急的侍衛忍不住開口:“所以得趕緊救人啊!”
() 晏南天微微頷首:“時間不等人,邊走邊說罷。”
雲昭偏頭:“從這裡去瞭望塔,有多遠?”
“一來一回怕是需要一個多時辰。”雲滿霜默默估量。
“再不走就真要來不及啦!”有人拱手催促,“請下令吧!”
晏南天眸光一定:“出發。”
雲昭沉吟:“如果找錯地方,可能就真來不及了。”
晏南天雙眸微眯,抬頭看看月,低頭看看端坐在麵前的陸任虛像。
“破陣的關鍵既然在陣眼,那麼殺掉控製這座大陣的人,當是第一要務。”他是個果斷的人,隻遲疑了片刻便作出決策,“如此,我們兵分二路,我帶人到瞭望塔找陸任,大將軍你們繼續在城中搜尋。”
雲滿霜頷首:“可。”
看著晏南天一行消失在街道,他轉頭望向雲昭。
“昭昭覺得哪裡不對?”
雲昭望向樓中的陸任虛像。
鬼神正探出一隻手,在陸任身上穿來穿去,玩得不亦樂乎。
雲昭:“我懷疑他是個死人。”
眾人愣怔一瞬,頓覺毛骨悚然。
東方斂向後一跳,幽怨地睨著雲昭:“不早點說。”
摸個死人虛像摸半天,瘮不瘮人?
雲滿霜虛起虎目:“怎麼說?”
雲昭道:“我就是覺得太順了。一路順藤摸瓜,勢如破竹,眨眼之間就掌握了皇帝讓陸任殺害涼川百姓的證據。太順了,就像被牽著鼻子走似的。”
跟著雲滿霜最久的那名親衛憨厚地問:“那不對嗎?”
“那就有個問題了。”雲昭道,“皇帝先後派了兩撥人到涼川,總不能是來壞自己事的吧?陸任殺他們乾嘛?”
雲滿霜老神在在:“嗯,不錯。”
“不知道阿爹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屍體明顯有兩種死法——第一種便是像胡肆叔叔那樣被偷襲殺害。第二種卻是沒什麼反抗就死了。”
雲滿霜皺眉點頭:“不錯。”
“胡肆叔叔是陸氏兄弟殺的。而皇帝派來的人,都是第二種死法。”雲昭歎了口氣,“所以,殺皇帝這些人的,很可能另有其人。”
雲滿霜瞳仁微震。
“我方才看著月亮便在想,百姓們真的在地底下嗎?”雲昭抬手劃了道大大的弧線,“這麼長時間,足夠那些骷髏把人都攆出城去了吧?”
雲滿霜眉心一跳:“你是說……”
“對!”雲昭點頭,“驅陰骨兵,獻祭百姓,不就是為了青金嗎?我懷疑百姓根本不在這裡,而是被趕到青湖去啦!”
眾人齊齊吸了口涼氣:“有道理!”
倘若幕-後-黑-手早一點驅趕百姓出城,定會撞上從青湖回來的這一行人。
所以要等他們先進城,困進迷陣,這才打了時間差把百姓帶走。迷陣中感受不到時間流逝,離開迷陣之後,眾人很容易誤判,以為百姓仍在城中。
“走!
”
雲滿霜帶隊向青湖飛掠。
半晌,他忍不住遲疑開口:“昭昭。你是故意不帶姓晏的?”
雲昭微微後仰:“阿爹居然發現了!”
雲滿霜歎氣:“說吧,還猜到什麼了?”
“對!”雲昭直言,“我懷疑趙叔叔。”
雲滿霜抿住了嘴。
半晌,他道:“三弟那個人,很擅長陰謀詭計。旁人寧願在正麵戰場上被我胖揍,也絕不願意碰上他。方才你說感覺像是被人牽著鼻子走,嗐,當年那些敵人也常常這麼說。但他待自己人真心沒話說,阿爹其實一直不願意相信他當年背叛。”
雲昭這輩子第一次聽到自己老爹說這麼多話。
她摸了摸袖袋裡麵紙箋和那支已經不再是神器的燭龍筆。
“嗯,趙叔叔對我也好。”
雲滿霜嗓音微澀:“怎麼懷疑到他的?”
雲昭歎了口氣:“也沒彆人了。”
“但他死了。”
“他若活著,什麼也做不了。”
修為被廢,日夜被人盯著,有心救人,無力回天。
父女二人齊齊沉默,悶頭趕路。
*
青湖,就在前方。
無需靠近,雲氏一行便知道來對地方了。
密密麻麻的枯骨將百姓驅至青湖邊,逼上絕壁。遠遠望去,隻覺觸目驚心!
雲滿霜龍驤虎步,幾l個飛掠便當先衝上前。
他身上爆發出全部氣勢,如一道驚雷,一道長虹,巨劍在手,鋒銳無匹。
所經之處,那些枯骨骷髏就像割麥般一茬又一茬倒下。
隻是這些東西實在太多了。
斬倒一片,立刻便有數不清的枯骨填補上來,那骨茬子密密挨挨,就像鋪天蓋地的潮水一般。
雖然傷不到雲滿霜,但也成功拖住了他的腳步。
眾親衛一掠而上,護著主將,奮力往裡拚殺!
雲滿霜震聲怒吼:“趙宗元!你給老子住手!”
回應他的隻有一陣又一陣帶著枯骨腥臭的寒風。
“趙宗元!”雲滿霜的獅吼聲波硬生生將附近的骷髏擊飛,“趙宗元,你給老子滾出來!”
冷風之中,若有似無飄來幽微的歎息聲。
人鬼已殊途,即便他真的到了麵前,雲滿霜也看不見舊日兄弟的臉。
“趙宗元!趙宗元!”
“你不是要守護百姓嗎!你在做什麼!”
“給我滾過來!聽見沒有趙宗元!”
情急之下,雲滿霜喊出了湘陽秀的口頭禪——聽見沒有雲滿霜!
無人回應他。
雲昭倒是看見了。
說來也奇,她就是能見鬼。
她看見了趙宗元。
隻見那位趙叔叔穿著一身白喪衣,手中握著一杆長長的紅纓槍。
他屹立在湖壁之上,一手槍花挽得異常
漂亮。
他的身上仿佛會發光。
周圍的骷髏被他吸引,全都向著他聚去,他的身後,竟是滿城百姓——他把自己隔在了百姓與整城怨魂骷髏之間。
百姓看不見他,但他們能感覺到麵前有一尊守護神,正在與這些骷髏拚殺。
若是沒有他,這些百姓早已經被骷髏逼進了青湖中。
“鐺鐺鐺——嗡!”
槍杆發出清沉顫鳴。
一排又一排骷髏從腰間被一斬為二,骨碴倒飛,將更多的骸骨撞碎。
膽大的百姓紛紛上前幫忙,抓住碎在地麵的骨頭,往身後青湖裡麵扔。
“噗通,噗通!”
老人和孩子被團團保護在人群最中央。
靠著這位看不見的、掠來掠去的英魂戰將,大夥堪堪保住了周全。
人群之中,忽有一道雲昭曾經聽到過的嘶啞女聲大喊:“是趙宗元將軍的英魂在保護我們!”
焦尾姑娘。
又有人跟著喊了起來:“是趙將軍!是趙將軍!這招式是橫掃千鈞!是趙將軍的槍!趙將軍從前,便是這樣使槍!”
更多的人放聲哭喊:“趙將軍死了也不忘保護我們啊!”
哀聲陣陣,悲壯之極。
聽著那邊的動靜,雲滿霜都氣笑了。
“趙!宗!元!”
雲昭清晰地看見,趙宗元身後的青湖中源源不斷溢出怨氣,一縷一縷,彙入他那具並不凝實的鬼軀。
“他這是……”
身後,小太監陳平安喘著粗氣趕到。
他抬手搭個篷子,遙望湖岸,震撼失聲:“這是!這是在模仿人皇當年!以魂命入道啊!”
雲昭猛地回頭盯他:“什麼意思?”
陳平安比比劃劃:“人皇當年,向死而生。他一個人,獨守隴陽道口,那個時候他還沒什麼修為呢!就一手執槍,一手橫劍,硬生生站在那裡,以一敵萬!以一敵萬!”
雲昭望向東方斂。
他微微勾唇,眉眼驕矜。
陳平安又道:“當年人皇若是倒了,身後的涼川百姓就要被屠殺!當時涼川軍全都扔下百姓跑了,隻有我們人皇,自己拎著劍和槍就頂上去了!你都不知道他被砍成了什麼樣!血糊淋拉,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一片好肉來!”
雲昭心臟錯跳了一拍。
她記得那個家夥曾經得意洋洋地對她說,他才不會像趙宗元那樣,把血弄得一頭一臉都是。
東方斂嘴角一僵。
雲昭怔怔望向他:“……這樣啊。”
“不然呢!”陳平安震聲,“要不然,怎麼敢叫以魂命入道啊!那是真真正正的向死而生!為了保護身後的人,向死而生!”!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