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大軍與修仙界的戰火連綿到修仙界, 原本和平富饒的土地最終也染上了鮮血。
陸元州回來了,在大敵當前的狀況下,他與韓淺成為了修仙界的中堅力量, 不得不放下過去的介懷,聯手迎敵。
如今,所有修士都清楚帶領妖魔大軍的是蒼寒淩, 曾經培養過他一段時間的玄霜仙宗也成了眾矢之的。
陸元州懇切地希望韓淺與他一起去見蒼寒淩一麵, 他有極其赤子之心的一麵,堅定地相信自己的朋友,哪怕蒼寒淩已經退宗數年, 與他們許多年沒有聯係。
他甚至有點單純而樂觀地覺得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才會走到這一步, 隻要說開了,便能夠回到以前的樣子。
韓淺拒絕了他。
如今玄霜仙宗內憂外患, 人心不穩,除去宗主長老之外, 他是唯一一個讓所有人信服的師兄。
整個門派都壓在韓淺的身上, 韓淺不可能與陸元州離開修仙界, 涉入險境, 隻為了一個不太可能的結果。
他告訴陸元州,以蒼寒淩的性格,既然他已經掀起戰爭, 便不可能存在誤會。哪怕真的有什麼誤會,蒼寒淩這一路走來勢必為了自己的目標殺了很多人, 他已經收不了手, 他們更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韓淺接近冷血般的理智再一次傷害到了陸元州, 縱然陸元州也如同韓淺般潛意識裡明白一切都變了, 可是他仍然接近執拗地離開門派,孤身一人去尋蒼寒淩。
半個月後,陸元州回來了。
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蒼寒淩沒有解決或者扣下陸元州,他讓他平安歸來,卻似乎傷到了陸元州的心,陸元州回來之後萎靡不振許久,後來再也沒有提過蒼寒淩。
後來漫長的一段時間裡,陸元州因為這件事情一直被修仙界組成的長老聯盟質疑,縱然陸元州曾經聲名赫赫,縱使他將自己送到前線,也在很長時間裡背負疑名。
經過這樣的蹉跎之後,陸元州也變了。他不再像是曾經那樣愛笑,眼裡總是閃著光,與誰都能聊到一塊去。
他開始變得沉默少言,不再談論兄弟義氣,再也沒有曾經的外向,俊美的眉眼間多了些陰鬱。
仙魔大戰打了幾十年,後來的時光裡,韓淺與陸元州偶爾匆匆見麵,卻從來不說話,就好像是一對陌生人。
後來,修仙界裡出了叛徒,妖魔大軍一舉突破防線,攻破修仙界。
這場大戰的戰線拉得太長,從妖魔邊界到人界修仙界,打得已經亂了章法。蒼寒淩重新踏入玄霜仙宗的時候,韓淺和陸元州都遠在其他地方。
蒼寒淩屠了大半修仙界,他第一個抄了滿門的仙宗,便是玄霜。
其他門派被屠光的時候,子弟們都是死在反擊中。唯有玄霜仙宗,蒼寒淩讓屬下活捉了大批弟子,讓他們所有人都跪在門派廣場上。
蒼寒淩一個一個地認他們的臉,不認識的由屬下動手直接殺掉,那些曾經得罪過他嘲笑過他的弟子,則是被他用極其狠辣的手段在眾人之前折磨致死,包括他的師尊永淵長老和師兄弟們,都死得最慘。
待到陸元州和韓淺趕回來的時候,仙宗上下橫屍遍野,除去被派在外麵的弟子,玄霜再無活人,師尊中也隻剩下赤煉峰長老江元霜還活著。
江元霜早年便與玄霜決裂,獨自一人隱居在上靈州,不問外事了。
對著宗門的斷壁殘垣與無數的屍體,陸元州膝蓋一軟,跪在斷裂的仙宗門匾邊大吐不已。
他辟穀多年,什麼都沒有吐出來,最後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韓淺站在殘垣上,漆黑的眸子迷茫地看著這片沾染著戰火與血肉的廢墟,他第一次失去了方向。
韓淺沒有自己的人生,曾經在地下鬥場時,他為了活著而活著。後來來了玄霜仙宗,是宗主和師尊需要他變強、需要他料理仙宗事務。
他的人生一年年的走下去,剩下的隻有保護宗門的慣性。
如今,師尊死了,門派也沒了。
韓淺迷惘地站在那裡,他甚至感覺不到憤怒和悲傷,隻是覺得心臟仿佛空了一個巨大的洞,那洞正在吸走他身上所有的力氣與情緒。
直到他低下頭,看到悲痛欲絕癱軟在地上的陸元州,他空洞的生命似乎才又抓起救命稻草。
他抓起陸元州的手臂,將人拽起來,幾乎是強硬地說,“走。”
陸元州抬起頭,透過淚眼朦朧,他看到韓淺那張仿佛永遠沒有波瀾的麵龐,好似從來不會痛苦,就像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折斷他。
曾經這些年陸元州恨透了韓淺情淺,他的冷漠總是給人心理上挫敗的痛感。可是這一刻,韓淺卻成了他支撐自己最後的那口氣。
他行屍走肉一般跟著韓淺,好像他人還在,魂兒已經走了。
他們一起埋了其他的弟子,看到那些死相慘狀的同門,陸元州忍不住又吐起血來,韓淺卻還是好像什麼都沒有感覺得到。
男人一個一個認出那些血肉模糊的麵龐,在紙上登記了弟子們的名字,然後將陸元州看都不敢看的屍體清理乾淨,全部埋入英雄塚。
他們乾了一天一夜,白天埋人,傍晚時他們在廢墟上重建了簡易的居所,晚上時,陸元州蜷縮在角落,看著韓淺坐在破敗的桌邊,就著星光在紙上寫寫畫畫,一個又一個紙鶴由他手中飛出門派,飛向那些枉死的弟子們家中報喪。
陸元州木然地注視著那個身影,恍惚間,他以為自己還在過去,那時韓淺也是這樣坐在桌邊,有條不紊地處理那些枯燥的事務。
曾經最無法融入進玄霜的異類,成了玄霜最後的頂梁柱。
陸元州曾經以為自己很熟知韓淺的為人,在他心裡,韓淺是個過於冷淡淺情的涼薄之人,就像是養不熟捂不熱的狼,這個世間很難在他心中留下什麼痕跡。
可是如今,陸元州卻迷茫了。
他似乎不了解蒼寒淩和蘇景澤,更不了解韓淺。
第二日,他們出發去尋江元霜,雖然玄霜已滅,修仙界也被重創,但如果江元霜願意帶著全部身家的傀儡相助,或許大戰還有轉機。
陸元州已經沒了魂兒,他幾乎是木然地跟著韓淺奔波。
有韓淺在,好像日子便還有些奔頭,不至於失去方向。陸元州強迫自己忙起來,不去想死去的師尊和兄弟們,更要努力不去想蒼寒淩。
不能將蒼寒淩和滅門一事連接起來,不然陸元州真的承受不了。
最終,江元霜終於同意出麵,與此同時,許多隱世的尊者意識到這場大戰的可怕性,也紛紛出手。
又花了幾十年的時間,修仙界奮力反擊,終於擊退妖魔大軍。
最後一戰,韓淺和陸元州終於與蒼寒淩麵對麵。
蒼寒淩變了,他身上再也看不出曾經那個沉默寡言高冷的樣子,他一身黑色長袍,眸子看過來時是滿不在乎的殺氣和玩弄之意。
他懶散地笑著,仿佛並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對。
“本來便是我錯了。”蒼寒淩淡漠地笑著,“我生而為妖,怎麼會想去與你們修仙者獲得圓滿呢。星羅峰也好,你們也罷,我們從出生開始便不是一類人。”
“隻以為這個,你就要殺了宗門上下所有人嗎?”陸元州喃喃道,“當年我師尊帶你回來,他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恩將仇報?”
蒼寒淩不笑了,他隻是定定地看著陸元州。
“陸元州,多年未見,你還是一樣幼稚。”他淡淡地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是玄霜弟子,玄霜之於整個修仙界是什麼地位,雲天成是什麼水平,我自然是最清楚的。既然是擋路石,難道不該清理乾淨嗎?”
“那我們四個呢?”陸元州悲愴地說,“我以為我們是兄弟!”
蒼寒淩看著陸元州,他又笑了起來。
“蘇景澤是世家公子,你是宗主關門弟子,就連韓淺,他的爹娘也是修仙界的大人物。”蒼寒淩說,“我們從來就不是一類人,就像你們隻關心蘇景澤,卻從來沒有真心在乎過我的日子是何等難過。”
陸元州怔住,他不敢相信地問,“你什麼意思?”
“事到如今已經無所謂了。”
蒼寒淩舉起雙手,仿佛整片大陸上的河流溪水都向著他湧來。
那是一場苦戰。
三人修為均已到到達大尊者境界,尤其是陸元州,已經到達距離大乘期一步之遙的渡劫期,這是已經比曾經雲天成等宗主長老們還要高的成就。
整塊巨大的仙島在他們三人手中獵獵作響,幾近要碎裂向著人間墜去。
蒼寒淩很強,他設計好了一切,打算將韓淺和陸元州埋葬在這裡,他每一招都不留餘地,果真像是個心狠手辣的魔皇妖尊了。
然而他又很執拗,像是要拚命證明什麼事情,哪怕在錯失了最好的時機,在二人聯手中逐漸走向弱勢,蒼寒淩也沒想過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