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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千秋節,天高雲闊,稻菽翻浪,渭水一帶恰是豐年,大司農親自帶人,護送著一車車糧食緩緩向宮城行去。
四周宮人且歌且舞,歌聲悠長古樸,城中早已戒嚴,道路兩側均有禁軍把守巡視,而前來圍觀慶賀的百姓,都待在早已劃定好的觀禮區。
看到這一行象征著豐收的車隊行過,百姓們也心神激蕩,折服於錦繡繁盛的盛世氣象,不由隨之歌曰:
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1
過了不多時,金吾衛披甲乘騎,引儀仗、列旗幟,目不斜視地穿過長長禦街,為元令帝即將到來的儀仗隊保駕護航。
氣氛頓時又被推上了一個高/潮。
然而,眾人所期待的一睹聖顏終究沒有等來,皇帝的禦輦之上,一派珠光寶氣裝點華麗,卻是空無一人。
享萬人拜賀的,隻剩緊跟其後嶺南王,與同樣前來賀壽的吐蕃、大食國王。
幾人也察覺到前方元令帝的缺席,目光相接一瞬,心中各有思量。
不知為何,嶺南王心中那股不詳的預感更盛,可眾目睽睽之下,隻好鎮定心神,不在胡思亂想,以免在百官與黎黍麵前露怯。
他終究還太年輕,又太猶豫,未經曆過諸王混戰的殘酷。
就如同一匹還處在懵懂中未沾鮮血的野狼。
若老嶺南王在此,必定會相信自己的直覺。
而此時,皇帝麵沉如水,正斜倚在殿中禦榻之上,衣袖上破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隱隱透出手臂上的腥紅。
這顯然是利器所致。
張醫令與潘院判戰戰兢兢地圍在踏前,打起十二分地精神,為皇帝清創上藥。
比他們更為惶恐的,是跪拜在地不敢抬頭的北衙四衛統領。
“報!”
一位身披金甲的青年男子踏步入內,徑直走向皇帝,連餘光都沒撒向屋內其餘人。
縱他如此高傲,也無人敢表現出不滿。
誰都知道,這位看似與正常人無異的宦官酈誠,是真正的皇帝心腹,官居神策中尉。
自元令十五年的宮變後,皇帝對手下禁軍的信任降到了冰點,開始著手組建神策軍。
經過十年的打磨,其地位、勢力已在諸禁軍之上。
將其交給勳貴世家,無異於為他人做嫁衣裳,於是皇帝把神策軍的統領權,交給了一批他早已暗中訓練多年的宦官。
酈誠就是其間最出色、也最得君王信任的一位。
“陛下!嶺南王果有反心,微臣帶手下搜集了他的住處,發現了……”
“說!怎麼連你也支支吾吾地來敷衍朕,是覺得朕要不行了嗎?”
屏風後響起了一陣劇烈地咳嗽聲。
屋內再次跪倒了一片。
酈誠單膝跪下,朗聲答道:“非臣不願告知陛下,實在是這等陰險狠毒的巫蠱之術,又恰是陛下壽辰,臣不願在這樣的吉日裡,讓陛下見到這等不堪入目的東西!”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巫蠱……
本朝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東西!
有膽大些的稍稍抬了抬頭,瞪起眼睛看向酈誠手中,那是一個木製的射偶人,身上密密麻麻地紮滿了尖針。
單看著就感覺背後一股惡寒襲來,眾人幾乎想象不出,被詛咒的皇帝,會是多麼地龍顏大怒。
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帝竟是格外地平靜。
揮手令酈誠出去,門外早已被傳喚前來的韓相等人被請入內。
皇後與崔淑妃也在殿外中庭候著,神策軍對她們客客氣氣,卻是寸步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