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統領,陛下如何了?可有什麼交代?”
皇後還穿著本要出宮受人拜賀的禮服,壓在身上層層疊疊的,可即使有人來勸,也堅持候在此處,不敢稍離片刻。
崔淑妃也滿臉焦急地看向他。
酈誠低頭,絲毫不看這兩位美人,抱拳請罪,卻是一言不發。
見他冥頑至此,皇後隻好無奈道:“酈大人還有公事在身,不必在本宮這兒耽擱了。”
他行禮匆匆出去,將要出宮,忽然心有所感。
一回頭,寧嘉公主滿眼擔憂,遠遠地站在一池枯荷前,正定定地望著他。
他頓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對君王的忠貞與兒時“兩不疑”的誓言,如兩柄水火不容的刀鋒,狠狠刺入心頭。
他強迫自己嘴角扯出一抹笑,來安慰這個為父親心憂的天真少女。
公主好似真的被他安慰到,綻開一抹如夏日蓮荷般燦爛而又純淨的笑容。
他被這如同初陽的笑顏灼傷,再也不敢回頭,幾乎狼狽地逃出宮門。
寧嘉公主目送他出去,臉上笑意緩緩消失,轉身向宮簷深處走去。
她已從那人眼裡,讀出了自己想要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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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上苑中,群賢畢集,皇帝遇刺的消息還未傳來,眾賓客以太子為尊,如眾星拱月一般。
皇帝誕辰,欲拔擢天下英才,不使鄉有遺賢,令凡五品以下自恃有才者,都可在這一日的文武小試中一展身手。
若當真有才,布衣者可當場加官袍,若已有官職,入了陛下的眼,還怕沒有前程?
就算陛下沒有看中,儲君也還在這兒,不少心思活絡的,已經開始暗戳戳地從太子身上謀算。
靈淵湖在上苑的西北角,於這座皇家園林而言,不過是一點零星的點綴。
沈嶠身穿太醫署製式的袍衫,頭發高高束起,此時人常常說“醫道不分家”,一眼看去,她還真有些神姿瀟灑的道家意蘊。
為防有意外發生,太醫院遣蘇太醫與李太醫前往上苑看顧,蘇太醫有意讓沈嶠與諸同僚相熟些,也叫了她一同前去。
到了苑中,卻也不拘著她的行動。
沈嶠不是多事的人,自然不會走遠,她向湖岸稍稍靠近,望向另一邊的還未完工的樓台亭閣、寺廟道觀。
本朝重佛,而道教並不式微。
秋日颯颯的西北風吹來了對岸民夫呼喝拉號運送滾木沙石的聲響,沈嶠極目遠眺,依稀能看見木杆搭建的高台之上,渺渺人影如將要斷線的繩索一般,在秋風中辛苦勞作。
她又想起了那日張醫令給她看過的信件。
在此之前,沈嶠一直以為,自己七歲之前做打雜的藥童,是當時的掌櫃好心庇佑。
可張醫令卻無意間說出,早在沈太醫還在京中時,就提及過他在故鄉有一個養女。
是她嗎?沈嶠隻能把這些疑惑藏在心裡。
而最近兩年,他與張醫令間的通信更加頻繁,每一封信的字裡行間,都是掩不住的對女兒的驕傲。
他似乎料定了沈嶠會揚名於世,且為了減去許多麻煩,多半會頂著自己的名頭。
是以在與張醫令的信件中,極力誇讚她的天賦之高、想法之奇、手藝之精,隻求不要令世人的讚譽落在一個本不應得的人頭上。
難怪張醫令對她頗多關照,一麵之緣時就敢讓自己去太醫署觀摩學習。
原來還是受了長輩蔭蔽。
沈嶠輕輕歎出一口氣,耳邊傳來一陣略顯虛浮的腳步聲。
“是你?”
太子受過了一輪觥籌交錯,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酒意。
這樣的日子,父皇會見屬國國君、率眾臣遊街示恩,居然隻帶著幾個弟弟,而讓他在此處應對這些低階官員、白身學子,絲毫沒有太子該有的待遇。
他心中煩悶,甩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