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時,每當挨了祖父的訓斥,一時賭氣,總喜歡溜進庫房中,倚在槊架旁,自說自話許久,直至沉沉睡去。
那裡一片黑漆漆的,許恒常說,暗處會有鬼,他卻絲毫不怕。
每次醒來時,他都已經回到了房間裡的榻上,而祖父,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眼神中滿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後來他明白了,那是遺憾、是痛心、也是——
希望。
三年前,他初入仕途,即將南下楚地,祖父破天荒地地從庫房中拿出了那杆長槊。
又找來桐油與槍蠟,仔仔細細地將槊從頭到尾清理一遍,他想幫忙,祖父卻不肯假手旁人。
豔陽天的春日午後,兩人就這樣沉默著麵對一杆槊,直到太陽西斜,才重新將它送回黑暗與灰燼之中。
“哈哈,孤即將出征,這些凡俗兵器,用著總不趁手,如果玄籍舍得,可以此為注。”
太子笑眯眯地看向兩人。
沈嶠一怔,立即轉身道:“鄧大人,我知那定然是你極重要的東西,不必為了我許出。”
“潭州分彆時,你已將寶劍贈與我,今日如何能再舍去長槊?此物不止對你,恐怕也對鄧相意義匪淺,君當珍重之。”
鄧玄籍望著她滿含真切的眼眸,顯出堅定的拒絕之意,他喉頭滾動,咽下一絲微苦,輕聲道:“若我應了,太子如果為難你,再難的事,你也必會拚命,是不是?”
他雖是問句,心中卻已有答案。
“我知道……你心中有自己堅信的道義,可我還是,不想讓你拚命。”
若自己再強大些,不是一個朝中多如牛毛的七品縣令,不是隻能被父祖的榮光庇蔭,是不是就不必如此時一樣無力?
一道耀眼的白光劃破天幕,驚雷撕裂雲霧,霎那間,天地一片銀白。
即刻,電光消失,天色一暗,雨水傾盆瀉下。
太子下馬,立即有人為他打傘遮雨。
“太子殿下,賭注還是由我自己來出吧。”
沈嶠接過侍者遞上來的傘,將被雨水打濕的碎發拂在腦後。
“哦?小鄧大人舍不得麼?”
太子似笑非笑。
重重雨幕下,遠山逐漸變得模糊。
沈嶠卻沒有笑:“殿下,鄧相仍在,小鄧大人如何做得了亡父遺物的主?”
太子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他不久前才表示過自己對這位老臣的敬重,轉眼間,又要拿走他睹物思人的心愛之物。聽在旁人耳中,是他這個儲君不仁。
鄧玄籍靜靜立在沈嶠身側,依然道:“微臣與沈醫正可算生死之交,她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屋簷之下,一隻麻雀飛來躲雨,在窗角好奇地看著幾人。
太子看著兩人,緩緩開口:“孤並非不近人情,隻是想知道,小鄧大人對沈醫正有幾分真心,才開口稍作試探。”
他輕笑道:“至於結果,兩位心中明白,孤便不摻和了。”
沈嶠聽出他言語中的挑撥之意,隻覺得幼稚好笑。
“這樣吧,兩位既然要在一起,正好人多,又有馬有槊,我們可以分為兩隊,各為將領,以稻草假人為自己的士兵,提槊擊敵,誰挑下敵方的人頭更多,就算哪一隊贏。”
太子興致盎然地看向沈嶠。
韓之平看了看簷外如注的大雨,十分為難地道:“殿下,您即將隨軍出征,這個節骨眼上,要是被雨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