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采乖乖地點頭:“好哦。”
裴父把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兒子叫了回來,裴曜蹲在地上道:“爸,沙發下還有兩隻龍蝦,它爬得太快了。”
沙發上的鄧欣女士:“……”
她一腳把腳邊兩隻小龍蝦踢飛,和藹對著裴曜微笑道:“回去給你爸洗菜去,你這個爛廚藝,彆再碰那箱海鮮。”
幽采:“阿姨,其實他廚藝挺好的。”
“他做泥巴湯好喝,做彆的不太行。”
裴曜梗著脖子:“就是,媽,我做泥巴湯好喝,幽采一次能喝三碗。”
鄧欣女士讓他趕緊滾蛋。
泥巴湯是個人都能做,加點水加點營養液,要什麼技術含量。
也隻有好養活不挑食乖得沒邊的幽采每次都特給麵子地將泥巴湯喝得乾乾淨淨,喝完還要誇兩句做得好,把裴曜哄得不知天南地北。
不過再沒有技術含量,幽采過年的餐食還是得由裴曜準備。
最後餐桌上,幽采不僅擁有自己的專屬餐具,還擁有著專屬的夥食。
幽采不太喜歡吃人類的食物,更喜歡吃植物喜歡的泥土或肥料,但也許是受了喜氣洋洋的新年氣氛影響,他主動嘗試了一下裴家人親手包的餃子。
他吃了三個,腮幫子鼓動了幾下,咽下了口中的餃子。
裴家人一邊將剩下的餃子分食,一邊笑著問他餃子合不合口味。
幽采:“有點卡嗓子。”
裴曜以為他吃不慣人類的食物,讓他嘗個味就好了,叮囑他接下來彆吃餃子了。
幽采乖乖地點了點頭。
到了最後,裴汀看著碗裡的餃子,一邊嚼一邊含糊道:“今年包在餃子裡的幸運硬幣誰吃到了?”
鄧欣女士說沒有,裴父說沒有,裴曜也說沒有。
裴汀樂了,盯著自己碗裡最後一個餃子,咬了一大口道:“看來是我了……”
結果將整個餃子咬了個遍,都沒看到硬幣的蹤影。
“……”
裴家人眼皮一跳,猛地一下扭頭望向坐在一旁吃飽的幽采。
幽采打個小小的飽嗝,舔了舔唇,茫然地同他們對視:“?”
第84章
“灌點水,快灌點水……”
“灌水有什麼用,灌醋才行,趕緊去廚房拿醋來……”
“張嘴,啊——”
慌得六神無主的裴家人手忙腳亂,圍在幽采身旁,一個灌水一個拿著手電筒使勁往喉嚨裡照。
幽采:“?”
他茫然地坐在座位上,大張著嘴巴,眼睛睜圓,老實巴交地給裴家人檢查著喉嚨。
大冬天,裴曜額頭急出了點汗,拿著手機當手電筒,在幽采張開的嘴裡左看右看,找不見硬幣的蹤影。
鄧欣女士憂心忡忡:“要不還是上醫院照個CT,然後催吐……”
裴父:“我聯係一下司機。”
一個健步衝到廚房端來香醋的裴汀:“?”
他舉著香醋,跟舉著一瓶香檳一樣道:“媽,這醋還灌嗎?”
幽采耳朵立馬豎了起來,扭頭盯著舉著一瓶香醋的裴汀。
裴曜伸手摸幽采的喉管,聲音發緊:“我們家過年包餃子會放一枚專門的硬幣,誰吃到誰今年運氣就好,你剛才是不是把硬幣吞下去了?”
幽采老實道:“不太清楚。”
“但是第三個餃子怪噎的,卡嗓子,我使了好大勁才吞下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臉道:“我以為你們就愛吃這種噎嗓子的餃子。”
裴曜眼前發黑。
幽采低頭望著自己的肚子,半晌後抬起頭誠實道:“不過應該不用喝醋了,它吐不出來的。”
“我感覺它已經快被我消化了。”
風風火火收拾東西準備上醫院的鄧欣女士:“……”
準備聯係司機的裴父:“……”
舉著一瓶香醋的裴汀:“……”
幾人一齊望向餐廳座位上的黑發青年,看著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潔白整齊的牙齒瞧上去很是無辜,配合上麵說的話卻莫名像小鯊魚的牙齒。
有點嚇人。
一群人重新坐回椅子上,鄧欣女士硬著頭皮道:“哈哈,那看來今年小采應該是今年最有福氣的人……”
裴汀默不作聲,半晌後才小聲道:“媽,吞進肚子嚼碎的硬幣還作數嗎?”
裴曜在飯桌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腳裴汀,扭頭對著幽采柔聲道:“媽媽說得沒錯,這枚硬幣誰吃到,誰就是今年最有福氣的人。”
“你吃到了這枚硬幣,今年一定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幽采很高興。
他喜歡這個習俗。
雖然吃的時候有點噎人,但是寓意很美好。
晚飯結束後,裴家人如同往年一樣,在客廳照全家福。
隻不過往年都是一家四口,如今多了一個人。
客廳,三角架上的攝像機調成了定時拍攝,裴曜擺弄著攝像機,調整著沙發上幾人的位置。
鄧欣女士和裴父坐在中間,穿著家居服的裴汀站在沙發後,幽采低頭整理著自己的紅色毛衣,嚴肅地望向鏡頭。
看著照相機鏡頭的裴曜笑了一下,讓幽采再朝中間站一些。
幽采很聽話,挪動了幾下。
裴曜給照相機設置了定時拍照:“準備——”
他設定好時間,趁著倒計時,快步走向自己的位置,攬著幽采的手,彎著唇看向鏡頭。
相機閃過幾道白光,幽采衝著相機笑,努力保持著嚴肅的微笑,下一秒臉頰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他愣了愣下意識抬頭,看到裴曜彎著眼睛,衝他笑。
相機哢哢地響了幾聲,連續拍了好幾張照片,裴汀走到三角架前,低頭翻看著剛才拍的幾張照片。
看到後麵,他嘴角抽了抽,抬頭看著裴曜。
前幾張照片很正常,所有人都麵對著鏡頭微笑,到了倒數第三張,照相機將裴曜低頭親了親身旁人的瞬間抓拍下來,連同幽采睜大了眼睛扭頭去看裴曜的瞬間也抓拍了下來。
鄧欣女士笑眯眯問:“拍得怎麼樣?”
裴汀哼了一聲:“好得不得了。”
他爸牽著他媽的手,他弟親著他男朋友的臉,把他襯得像是賣保險的一樣,扶著沙發沿,對鏡頭露出成功人士的微笑。
裴家一直有守歲的習慣。
晚上八點多,二樓客廳麻將聲嘩啦嘩啦響。
幽采坐在麻將桌前,裴曜在他身後,一手撐著麻將桌,一手教他認桌上的麻將。
“這個是一條,兩條杠的就是二條……”
幽采沒打過麻將,大多數都是裴曜教他出牌。
他隻負責把一塊塊刻著字的方形石頭放在桌上,通過周圍人的反應來判斷這個牌出的是好是壞。
每年的麻將桌上裴家人總是一場腥風血雨,打得分毫不讓,能從吃完飯精精神神地打到淩晨兩點。
今年的麻將桌,裴家人都在等著新手的幽采摸牌,看牌,認牌,偶爾還會放個水,哄得幽采高興得不行。
光是贏錢,幽采都已經贏到了手軟。
十點半,S市開始放煙花。
裴宅二樓的觀景陽台正好能將不遠處燃放的煙花儘收眼底。
裴曜讓觀景陽台的幽采許個新年願望。
在砰砰響的炮竹聲響中,幽采站在護欄前,很認真地許了個願。
裴曜問他:“許了什麼願?”
幽采朝他眨眨眼,嚴肅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裴曜有點遺憾。
原本還打算等幽采說出來後,偷偷地幫幽采實現。
幽采:“你剛才許過願了嗎?”
裴曜:“許過了。”
他許的願望是希望老天能夠長長眼,認清楚他老婆今年才化成人形這件事,渡劫的時候能夠給他老婆放點水。
裴曜沒敢說出來,怕幽采說他又胡說八道罵天道。
————
淩晨一點多。
幽采洗好澡,坐在床上興致勃勃地同裴曜說下次要找蘇安一塊打麻將。
他覺得他今晚打得很厲害。
裴曜應了一聲,撩開幽采的睡衣,摸了摸幽采的小腹,將腦袋埋在平坦小腹上,似乎要聽小腹裡的動靜,問幽采那枚硬幣是不是真的被消化了。
幽采低頭,笑著說癢,整個人向後仰,雙手撐在床榻上,歪著腦袋眉眼彎彎地對裴曜說:“應該是消化了,我同你們人類不一樣。”
裴曜嘀咕了幾句,幽采沒聽清。
幽采歪著腦袋,忽然笑著道:“你這樣好像在聽肚子裡小寶寶的聲音哦。”
裴曜一愣,耳朵倏地一下就紅了,立馬抬起了頭,臉也跟著一塊紅了,含糊地說了一句:“不會吧。”
幽采:“嗯?什麼不會?”
裴曜腦袋發熱:“我之前設進去那麼深,都沒懷……我們前幾天都沒坐,應該還沒有有吧……”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腦袋發熱的金發青年還是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幽采白軟的小腹,胡言亂語道:“除非是那枚硬幣成了精……”
“寶寶,世界上應該沒有硬幣精吧?”
幽采:“……”
他神情有點困惑,望著小心翼翼摸著他的小腹的裴曜、
為什麼裴曜這個人類有時候能比他這個精怪還要想得奇奇怪怪?
他一個油菜花精都沒想過世界上會有硬幣精,裴曜到底是怎麼想到硬幣精這種精怪的?
可麵對裴曜的眼神,幽采還是老實道:“沒有吧……反正我是沒聽過什麼硬幣精。”
裴曜低頭親了親他的小腹,嘀咕說沒有就好,讓幽采快快睡覺。
幽采認真叮囑他:“你明天記得早點叫我起來哦,我還要給狂哥和鯉哥拜年。”
他不止叮囑裴曜,還給自己調了手機上的鬨鐘,連調了三個鬨鐘才安然地睡下。
結果第二天早上,沒等到鬨鐘響,幽采就自己迷迷糊糊爬了起來,坐在床上。
外麵天色還暗,幽采摸來枕頭下的手機一看,發現早上八點多。
他剛要給黃勝拜年,忽然就發現了點不對勁,愣了愣,低頭伸手去摸自己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個厚厚的大紅包。
床上的裴曜似乎被他摸枕頭的動靜弄醒,睡眼惺忪地去看幽采,眯著眼看到他手裡的紅包後,啞著嗓子笑道:“壓歲錢。”
幽采:“給我的嗎?”
裴曜起身,刮了刮他的鼻尖:“對。”
幽采臉有點熱,不太好意思道:“狂哥他們比我了幾十年,才給我壓歲錢的……”
裴曜年齡同他相仿,也沒比他大多少天。
裴曜:“大一天也是大。”
幽采忍住向上翹的唇角,眼睛卻亮晶晶,快活得同剛出籠的小鳥,喜氣洋洋地同他說了一串恭喜發財。
裴曜揉了揉他的腦袋讓他下樓拜年,鄧欣女士和裴父肯定也給他準備了紅包。
幽采從床上一躍而下,套好紅色的毛衣,穿著自己那件口袋很大的大衣,高高興興地下樓拜年。
果不其然,鄧欣女士一見到他,就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趕緊過來。
幽采飛奔過去,手上就被塞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他立馬就精神了,拿出畢生的演技裝模作樣推辭道:“哎呀不能收不能收,阿姨真的不能收,我那麼大了……”
鄧欣女士嗔道:“哪裡就大了?小曜說你今年才修成人形,還小得很,彆說今年能收,再過二十年都還能收……”
在客廳走了一圈,幽采兜裡多了兩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
聽到樓上傳來腳步聲,幽采精神地抬起頭,同剛睡醒的裴汀對上了眼神。
剛睡醒眼睛都還睜不開的裴汀:“……”
想起裴曜在群裡說的話,裴汀眼皮狂跳,立馬衝回房間,將抽屜裡準備好的紅包拿了出來。
第85章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哎呀不能收不能收……”
幽采興高采烈地對著眼前恭恭敬敬遞給他紅包的裴汀假意推辭。
他明麵上推辭,實際上卻扯著自己的口袋,迫不及待地望著裴汀。
拿著紅包的裴汀經過了一番眼前人的堅決推辭,以為眼前人即將晉升為山神,對此等俗物瞧不上。
裴汀了悟地將紅包放進自己口袋,善解人意:“確實不能收,那下回我找人給山大人立個碑,積攢一些功德。”
興高采烈扯著自己口袋的幽采:“???”
他愣愣地望著裴汀將厚厚的大紅包收進口袋,告訴他紅包沒有,頂多給他一塊大石頭。
幽采磕磕巴巴:“啊……哦……好,給石頭也好……”
“什麼立碑的,拿來吧你——”
裴曜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站在裴汀身旁,眼疾手快往裴汀口袋裡伸手,冷著臉地將厚厚的大紅包掏了出來,塞在幽采手上。
裴曜轉身溫柔道:“寶寶收好,彆聽他胡說八道。”
他叮囑幽采把口袋裡的紅包收好,彆弄掉了,又伸著頭喊著樓下客廳的鄧欣女士:“媽——給紅包了沒?”
鄧欣女士笑眯眯地剪著窗花:“給啦給啦,小采下來看看,阿姨給你剪了個帶有小葉子的油菜花……”
幽采舉著紅彤彤的剪紙,透過光,看到了幾條活靈活現的藤蔓,還有幾片小葉子。
裴曜評價窗花看起來不像油菜花,看上去像是迎春花。
穿著紅色毛衣的幽采糾正:“是我,是油菜花,不是迎春花。”
……
大年初一,晚上吃完飯,裴曜準備帶幽采回到市中心自己的房子。
大門前,挽著披肩的鄧欣女士不樂意了,拉著裴曜到一旁,不高興道:“怎麼隻待這兩天?明天你不帶寶寶去聚餐啦?你姑媽他們還沒加過小采呢……”
裴曜拎著車鑰匙,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門口同裴汀蘭花嘀嘀咕咕聊天的幽采,低聲道:“過陣子吧,媽,他今年剛變成人形,人形還不太穩定。”
“姑媽她們同您不一樣,她們還不知道幽采的身份。”
鄧欣女士不懂這些,隻從裴曜口中得知人形不太穩定的幽采有時可能會在吃飯的時候冒出一兩根藤蔓,也就作罷。
裴曜心裡很清楚,幽采到了如今,已經不存在人形不穩定的情況。
隻不過是因為那株越來越成熟的藤蔓和逐漸逼近的渡劫罷了。
在回去的路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擔心,坐在副駕駛的幽采偏頭,摸了摸他的手,讓他不要太擔心。
天雷來臨前他會有預感,渡劫的時候他會同鯉魚精一樣,去到一片荒無人煙的地方渡劫。
開著車的裴曜喉嚨動了幾下,低聲道:“我們搬到郊區半山腰的那套莊園,那裡沒什麼人,有一片很大很大的空地,到時候你可以在那裡渡劫。”
“無論什麼時候渡劫,我都能陪著你。”
幽采說不著急。他摸著自己的藤蔓,嘀咕道:“我總覺得還沒那麼快渡劫。”
第十八根藤蔓上的兩片小葉子遲遲沒有動靜,一直是小小一片,嫩綠得仿佛剛抽芽。
過完了一整個春節,兩片小葉子還是毫無動靜。
幽采每天該吃吃該喝喝,到點了呼呼大睡,反倒是裴曜成宿成宿地睡不著。
淩晨翻來覆去,最後實在受不了,輕手輕腳起床,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悄悄地去照幽采的藤蔓上的小葉子。
兩片小小的葉子同主人一樣,舒展著身子,似乎在睡大覺。
二月份中旬,他們搬到了郊區半山腰的彆墅。
搬家那天,幽采精神抖擻,瘦了七八斤的裴曜一臉倦怠地讓搬家公司的員工要小心對待打包好的花盆。
三月份,冰雪消融,雖然還帶著點料峭寒意,但已然有了春意。
藤蔓尖上的小葉子終於透露出成熟的跡象,變得翠綠,隻獨獨剩下一片嫩葉還沒有成熟。
三月中旬,幽采每天起床前都會看一眼藤蔓上唯一沒成熟的小葉子。
三月十八日,一場春雨淋得半山腰綠意盎然,不少綠植都抽出了嫩芽。
藤蔓上唯一沒成熟的小葉子也在一夜之間變得長大,第十八條藤蔓完全成熟。
三月十九日。
裴曜推掉所有的的工作,鯉魚精和黃鼠狼也一同來到了這幢彆墅,叨叨地讓他在渡劫的時候不要硬抗。
幽采點頭如搗蒜,神情嚴肅得厲害。
三月二十日,春分時節。
夜裡陣陣春雷轟鳴,在黎明時分下了一場滂沱大雨。
鯉魚精最先驚醒——他同天雷熟得不能再熟,連滾帶爬地跳下床,慌慌張張地跑去幽采的臥室,提醒幽采起床渡劫。
他狂奔到幽采的臥室時,發現臥室的燈已經亮著,裴曜沉默地坐在床上,窗戶大敞,瓢潑大雨砸濕了窗簾,狂風吹得臥室衣架顫動,發出嗡鳴。
鯉魚精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幽采呢?”
裴曜低頭抹了一把臉,啞聲道:“在浴室洗葉子。”
鯉魚精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幽采自己跑去渡了劫。
裴曜又啞聲問他:“哥,天雷真的劈不死精怪嗎?”
鯉魚精一愣,半晌後撓了撓臉,小聲道:“應該吧……反正我被劈了那麼多次,也沒被劈死……”
“哎,你、你眼睛怎麼紅了……我可沒說會劈死人啊……”
“你哭了彆賴我身上啊……”
鯉魚精慌慌張張,有點不知所措。
窗外雷聲轟鳴,紫色閃電撕裂沉沉天際,發出駭人動靜,能從厚厚的雲層中窺見交纏在一塊的粗壯閃電。
狂風驟雨之下,整個天地似乎都被雨水淹沒,沉悶的雷聲威勢極強,茫茫雨霧中幾乎瞧不見前方景象。
清晨五點多。
幽采朝著雨霧走去,身邊旋起無數水霧,雨珠被一道無形的透明屏障隔住,瞧上去雨珠仿佛停滯在半空中。
他走了兩步,頓住腳步,偏頭,伸手,對著身後撐著傘的裴曜劃了一道金色的屏障。
裴曜伸手,發現自己的手穿不過眼前的金色屏障,整個人被困在了屋簷前,一步都不能前進。
他喉嚨劇烈地滾動了幾下,偏過頭,深深地呼吸了幾下。
天邊壓著厚厚的陰雲,駭人的紫色閃電穿梭在陰雲中,偶爾撕裂天際,蜿蜒粗壯得如同遊龍。
沉悶的雷鳴聲愈發大了起來,積蓄的威勢壓得人喘不過氣。
幽采站在廣袤無垠的天地間,背後騰升起無數藤蔓,麵色沉靜,黑色的柔軟發絲浮動,坦然地麵對著天空中醞釀盤旋的天雷。
頃刻間,風雨瓢潑,紫色雷電轟隆作響,將漆黑雨幕照得亮如白晝,數道紫色閃電纏繞為一道粗壯閃電,悍然極速劈向空曠地裡的黑發青年。
隻見驚天動地的一聲駭人轟鳴下,粗壯的紫色閃電從雲端一路飛馳,但越往下越細,一路狂奔衝到黑發青年麵前時,隻剩下巴掌大的小閃電。
巴掌大的小閃電帶著條小尾巴,轟隆一聲在幽鼻尖上劈了一下,害羞地蹭了蹭幽采臉龐,最後扭扭捏捏地衝回了雲端。
倏然間,遍布的烏雲火急火燎地散開,狂風驟雨也停了,天邊冒出幾縷金光,一副欣欣向榮的春日景象。
懵然的幽采站在原地,額頭上出現了一枚金色的印記,渾身暖洋洋,靈力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他茫然地低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隻感覺鼻尖被摸了摸一下,除此之外再無彆的感覺。
遠處臉色慘白腿軟的裴曜:“???”
死死拽著裴曜大氣不敢喘一下兩股戰戰的黃勝:“???”
從前被劈得尾巴都燒焦的鯉魚精:“???”
哭都還沒來得及哭呢,就結束了?
鯉魚精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喃喃道:“假天雷?”
……
雲端之上。
一副棋盤橫在半空中。
一隻手執起一枚白子,嗓音帶著笑意道:“這水放得可不小。”
棋盤對麵的人執起一枚黑子,嗓音悠遠,噙著笑搖搖頭:“天道向來偏愛他。”
集天地精華所育而出。
自然是什麼都想給最好的。
隻不過一股腦給得有些多,什麼藤蔓全往年幼的油菜花身上塞,讓小小一株花長得著實有些亂七八糟。
倒讓那株小小的花孤零零了一陣子。
……
“結束了?”
裴曜腦子發麻愣愣地問了一句。
幽采撓了撓臉,遲疑道:“應、應該結束了吧?”
他低頭看了自己的手掌,小聲道:“我感覺我現在靈力很充足,不止能聽到那些花花草草說話,我還能聽到山的聲音。”
其實不隻是山,還有山裡無數生靈的聲音。
鯉魚精哽咽道:“結、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
那天雷就跟動畫片皮卡丘的尾巴一樣,比他拳頭還小,在幽采臉頰蹭一下就火急火燎地竄上了天。
他的天雷跟百年老樹一樣粗,轟隆隆劈完緊接著又是一道,足足劈了九九八十一道才結束。
裴曜:“哥,你之前說得對。”
他語氣誠摯道:“天雷是好天雷,先前我罵他,是我的錯。”
這天雷就跟從天上竄下來跟他老婆賣萌一樣。
咻地一下來,咻地一下走。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
第86章
身為一個山神,平日裡都要做些什麼?
幽采從前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曾向鯉魚精請教,鯉魚精語重心長地同他說山神承擔著祈雨求福,除災保佑守護一方生靈的責任。
鯉魚精的一番話聽得幽采燃起滿腔熱血,壯誌淩雲。
倘若是上天願意給他做山神的機會,他一定會恪守本職,除災庇佑守護一番生靈,讓在他庇佑下的生靈福澤深厚。
……
“你脖子才歪,你脖子天下第一歪——”
“我脖子不歪!我長得板板正正,你彆胡說八道含血噴人——”
“大人!你要給我做主啊,它罵我脖子歪!它還偷我泥巴吃!”
陰雨綿綿,昏暗的山穀雨霧朦朧。
穿著蓑衣的幽采蹲在地上,默默地聽著眼前的兩棵歪脖子樹破口大罵,哭天喊地朝他申冤告狀。
“大人,你怎麼不說話啊,大人,你說話啊——”
幽采腦袋疼得厲害,深吸一口氣,安撫著眼前的兩顆歪脖子,和顏悅色微笑道:“你們兩個都不歪,多板正啊。”
哄好了兩顆歪脖子樹,山林裡的鳥雀開始嘰嘰喳喳同他告狀最近雨下得太多,每天都淋得一身雨。
鳥雀告狀的時候花花草草又在嚷嚷著下雨好,下雨妙,讓山神大人多下一些雨才好。
角落裡的毒蘑菇慢吞吞地朝他道:“大—人,下—午—好——”
“大人,我腦袋有點癢,你能把我腦袋上的蟲子摘下來嗎?”
“大人,我有點乾吧,我想喝水。”
“大人我不想跟它待在一塊土裡了,它臭臭的。”
“大人我媽媽不見了嗚嗚嗚……”
新晉的山神在山裡忙活了一下午。
其中包括但不限於協調吵架的花花草草鄰裡關係,對自卑的歪脖子樹進行讚美幫助其重新獲得樹格自信,將跌落的雛鳥放回鳥窩,拯救一屁股紮在土地起不來的鬆鼠。
傍晚六點,精疲力儘的幽采終於回了家。
裴曜早早地就下了班,貓著身子埋伏在門口。在幽采開門的刹那,抬手放了一個手持禮炮,眼裡帶著笑意,說給慶祝第一天上任的山神大人。
滿身泥巴的山神大人站在門口,頂著滿頭亮晶晶的彩帶,尷尬地蹭了蹭鞋後跟上的泥。
放完禮炮的裴曜有點愣,看著眼前臟兮兮像小貓一樣的愛人,遲疑道:“寶寶,你今天下河摸泥鰍了嗎?”
明明早上那會,眼前人還一副乾乾淨淨的沉靜模樣,怎麼到了晚上就變成了這幅臟兮兮的樣子。
幽采:“……”
他小聲道:“工作需要。”
裴曜遲疑地哦了一聲,將玄關上錄像的攝影機摁了暫停,伸手將幽采腦袋上的彩帶撥開,又彎起指節,擦了擦幽采脖子上濺的泥。
幽采換了拖鞋,將腦袋磕在眼前人的肩膀上,整個人跟一根軟乎乎的麵條一樣,啪地下就往裴曜身上倒去。
裴曜微微彎腰,雙手托著愛人的腰,輕輕鬆鬆一提,將人麵對麵地抱了起來,同抱小孩一樣,拍了拍幽采的背:“洗澡?”
幽采雙腿交叉纏住裴曜的腰,腦袋埋在他肩胛骨,含糊地應了一聲:“洗。”
……
浴室裡霧氣繚繞,幽采靠在浴缸,雙手搭在浴缸邊緣,腦袋隨著裴曜洗頭的動作一晃一晃,雪白泡沫豐富,流到鎖骨上。
幽采含糊道:“幫我按按腦袋可以嗎?我好像有點頭疼。”
聽了山裡嘰嘰喳喳的生靈喊了一下午,腦袋都要爆炸了。
裴曜一邊替他揉摁著太陽穴,一邊神色凝重低聲道:“今天工作不順利嗎?”
他記得幽采一向很受植物的喜愛,按理說做了山神後應該更受歡迎,不存在排擠議論的情況。
幽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語氣虛浮道:“順利,順利得過了頭。”
整座山的生靈都知道他晉升成了山神,什麼事都呼啦啦地同他說,告狀的告狀,走失的走失,請求幫忙的請求幫忙,熱熱鬨鬨地叫著大人大人,從山頭叫到山尾就沒停歇的時候。
裴曜以為幽采想要做大做強。
他一邊搓著頭,一邊琢磨地想自己的愛人肯定是同十幾年前剛上任的裴汀一樣,躊躇滿誌,想要乾出自己一番的天地。
因此日夜不輟地加班加點工作,使得手底下的公司蒸蒸日上,越發做大做強。
他嗓音溫柔安慰自己的愛人道:“壓力不用那麼大,搞什麼建設都得慢慢來……”
新晉山神沉重地點了點頭。
往後的一個月,幽采還是在乾著那些芝麻大點的事,成日裡不是幫著吵架的花草評理,就是在山地裡狂找各種動物失蹤的崽子。
下雨的時候把自己折騰得滿身的泥巴,不下雨的時候灰頭土臉,早上光鮮亮麗地出門,晚上精疲力儘地回來,坐在沙發上安詳的躺屍。
裴曜看著心疼得要死,問了好幾次是不是碰到什麼難事了,幽采都深沉地搖了搖頭,深沉地說沒事。
他總不能對著裴曜說自己每天早出晚歸,看上去威風凜凜,實際每天給跟在一群花花草草後麵擦屁股吧。
但很快,在幽采每天都在給山裡生靈吵架評理的時候,山裡已經差不多一個月沒下過一場雨。
春季雨水向來是充沛,這並不是一件尋常事。
幽采心裡隱隱約約有預感,這是天道給他的考驗。
他重新燃起了昂揚的鬥誌,覺得額上金色印記總算沒有白白出現,每天勤勤懇懇不辭辛苦地請教鯉魚精如何祈雨。
但鯉魚精再見多識廣,也不過是精怪,沒成過神,並不知道要如何祈雨。
身為山神的幽采連續祈雨了好幾天,也沒有給山裡祈來一場雨,隻能勉強將鎖住一些雲層中的水分。
他有些著急,山裡的生靈安慰他從前的山神也是如此,祈雨祈了好幾年才得到天道認可。
鯉魚精也安慰他,說渡劫的時候天道已然對他寬厚無比,倘若祈雨也來得那麼容易,隻怕是容易引起事端。
幽采隻能按捺不動,但每晚睡著的時候總會在睡夢中呢喃幾句,眉心皺得緊緊的。
一旁的裴曜夜裡醒來,總要伸出手指,輕輕地將幽采緊蹙的眉心撫平。
三日後。
八枚人工降雨彈在裴家的周旋下,通過相關部門同意,加上有關部門的協調幫助,運送至山間。
八枚人工降雨彈運輸費、押送費、保管費、發射費總計花費二十萬餘元。
鄧欣女士出現在發射現場,穿著白色披肩,抱著手,施施然地對手機裡的人道:“可以了,小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等待所有準備工作齊全,鄧欣女士冷笑著抬了抬手,八枚人工降雨彈依次衝向天際,轟隆隆響聲一片。
什麼破老天。
整得她媳婦求雨求了好幾天都沒下。
非得炸幾下才老實了。
遲了一個多月的雨如約而至。
幽采當晚風風火火趕回去,昂首挺胸地推開家門,高深莫測的告訴裴曜自己這個山神今天祈來了一場雨。
裴曜笑吟吟地誇他厲害。
幽采被誇了兩句,開始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也不是我厲害啦,是有高人相助。”
“我今日祈雨,隻能讓這場雨有一半的機率降落,但不知道是哪個高人路過,順手幫了我一把。”
“當我聽到砰砰砰幾聲巨響後,我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今日這場雨是必下無疑。”
裴曜麵不改色:“是嗎?那真是要謝謝這位高人了。”
幽采遺憾道:“隻可惜這位高人離開得太快,一縷氣息都沒留下,我想謝謝這位高人都不知道如何感謝。”
裴曜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臉:“親親這裡,權當是感謝那位高人了。”
幽采笑彎眼,嘀咕道:“我是謝謝那位高人的,親你做什麼……”
裴曜攬著他,低頭親了一口,一本正經道:“都差不多……”
他伸手揉了揉幽采的腦袋,幾根手指慢慢地穿過幽采柔軟的發根,熟練地摸索到某個地方,在腦袋上不斷揉捏。
他哄幽采開花瞧瞧,等哄來了開花後,又將開的花弄得濕漉漉。
從晚上折騰到淩晨三點多,兩人在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兩人都沒起床,等醒來後,幽采立即躥了起來,火急火燎地要找自己的褲子穿,說自己今天還得上班、
一旁的裴曜跪在床上給幽采穿上白襯衫,一邊扣扣子一邊道:“今天我休息,陪你去上班。”
火急火燎穿褲子的幽采動作一滯,半晌後才扭頭,小聲道:“你不在家休息嗎?”
裴曜下床彎腰給他找襪子:“不休息,等會我開車送你,你在車上再補個覺。”
幽采從火急火燎地穿褲子變成磨磨蹭蹭地穿褲子,期間期期艾艾對裴曜道:“要不你還是在家休息吧……”
裴曜:“我一個人在家沒意思。”
幽采磨磨蹭蹭地應了一聲,動作很慢地穿好衣服。
半個小時後。
山穀裡,裴曜神情複雜地望著滿山穀的生靈吱呀亂叫地叫著大人大人。
新晉山神忙得不可開交,跟幼兒園忙得不可開交的老師一個樣,處理著諸如橡皮不見了鉛筆斷了拉褲子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第87章
“左邊那群草,對著那棵樹麵壁思過去,怎麼天天打架?”
“脖子歪就脖子歪,脖子歪就不活了?”
“要挖洞自己挖,你叫他給你挖是什麼意思?山神天天幫你挖洞藏鬆仁?”
“要再這樣下去,你們就是他帶過的最差的一屆生靈。”
整座山穀鴉雀無聲,隻剩下裴曜從山頭到山尾的嚴肅訓斥聲。
教導處主任在他麵前都要遜色三分。
沒過多久,整個山頭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新晉山神上任後的一大難題在一個月後零七天,順利解決。
從此以後,整座山穀的生靈都乖巧聽話得不行,偶爾遇到幾個不服氣的刺頭,第二天帶上裴曜去山裡溜達一圈,再桀驁不馴的刺頭都能被管教得服服帖帖。
幽采終於對蘇安口中的冷臉裴曜有了點真實感。
有日晚上,洗完澡的幽采坐在床上,興致勃勃地伸出雙手,揪住裴曜臉頰上的肉,向兩旁扯了扯,打算好好學一學裴曜身上那股鎮壓山野刺頭的冷臉。
他趁著裴曜正在專心看書,不厭其煩地戳著裴曜的臉,有一下沒一下地騷擾著裴曜。
被揪著臉的裴曜抬起頭,盯著他。
幽采期待道:“你要生氣了嗎?”
裴曜盯著他,忽然歪了歪腦袋,將自己的臉放在幽采的掌心上,偏頭親了親幽采的掌心。
幽采有點愣。
他鬆開手,過了一會,再次趁著裴曜低頭看書時,半跪在床上,俯身去捏裴曜的鼻尖。
裴曜:“?”
他看書的時候戴了一副平光眼鏡,鼻尖被幽采捏著,稍稍向上揪起來了一點。
幽采很認真地問他:“疼不疼?”
裴曜:“有點。”
幽采:“疼你怎麼不生氣啊?”
裴曜伸手摘下平光眼鏡,伸手將半跪在床上的人抱了起來,跟拎住到處蹦蹦跳跳搗亂的小貓一樣,還要看著小貓抬頭疑惑地望著他。
為什麼不生氣?
這是幽采想的。
為什麼要生氣?
這是裴曜想的。
於是兩人坐在床上對視的時候,在彼此眼裡都看到了點不解。
幽采:“我弄疼你了,你不生氣嗎?”
裴曜:“不生氣。”
他低頭親了親眼前人的額頭,挑眉道:“這又什麼好生氣的。”
幽采想起來了。
他遺憾道:“我給忘了,你比較吃勁。”
可他又不舍得用太大的力氣揪裴曜的鼻子,怕一個不小心把裴曜的鼻子給揪掉。
於是幽采虛心求教:“除了揪鼻子,你平時還會因為什麼事情生氣?”
他幾乎沒見過裴曜在他麵前生氣的樣子。
為數不多的幾次生氣還是因為他要渡劫,裴曜覺得天道不長眼,生氣了好長一段時間。
裴曜想了想:“看情況。”
幽采又問:“除了我渡劫那會,你上次生氣是什麼時候?”
裴曜立馬露出點很不樂意的表情:“前兩個星期,那個叫Joyce的攝影師,他給你拍照,我問他要照片,他沒給全。”
“自己偷摸地藏了好多張,我問他怎麼不全發給我,他說那是廢片,沒必要發。”
裴曜冷哼一聲,嘀咕道:“廢不廢片的我不知道嗎?”
幽采拍了拍他腦袋:“這個不算,你再想想其他的,或者你現在生氣給我看。”
裴曜:“生氣?”
幽采:“對,你看著我,想一下生氣的事情,給我看看。”
他學到了好拿去唬唬山裡的花花草草。
裴曜哦了一聲,坐在床上,開始盯著他。
幽采興致勃勃地同他對視,圓潤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著他。
對視了一會,幽采愣了愣,對眼前人茫然道:“你臉紅做什麼?”
裴曜:“……”
他偏頭,那點紅從臉龐蔓延到了耳根子,窘迫地小聲道:“我也不知道。”
生氣不了一點。
最後生氣冷臉這件事不知了了。
對視時間一長,對麵人就臉紅這個毛病是一點都改不了。
哪裡還想得到生氣冷臉。
———
在春季的末尾,裴汀精心嗬護了三年的蘭花開了花。
裴汀喜氣洋洋,仿佛了卻了心頭的一樁大事,碰見那些老總,免不得要吹噓一番自己養了三年的蘭花終於開了花,自己的事業要走來鴻運。
為此,裴汀還特地將蘭花搬到了自己的臥室,隔三差五就電話轟炸裴曜,炫耀自己的蘭花開了花。
畢竟他從前為了蘭花不開花這件事,被裴曜笑話了三年。
裴曜前兩次還接他的電話,嗓音很沉帶著點喘讓他有屁快放,得知他是來炫耀蘭花的,立馬掛斷了電話。
再後來的幾通電話,裴汀死活都打不通。
一旁的蘭花:“……”
春天。
除了它這種天生的冷淡性子,任何植物的繁殖欲都會變得極其旺盛,更不用說一門心思惦記著授粉的小油菜花精。
隻有這個腦袋缺根筋的,天天打電話去騷擾人小情侶。
蘭花默默地收起了兩片葉子,不是很想跟著這種腦子缺根筋的主人同在一個屋簷。
————
“飆車?不去,我要在家陪老婆。”
電話裡那頭的人嗓音帶了幾分急:“哥,裴哥,你這次就去吧,這次飆車不是普通的飆車,是A市那邊的人組織的賽車比賽。”
“你不去,要是第一被A市那邊人拿了,我們這邊得多丟人啊。”
這群年少輕狂的青年哪裡頂得住這樣的挑釁,紛紛開始跟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找人,勢必要穩住麵子。
裴曜肩膀夾著電話,手上弄著艾灸用的艾柱:“說了不去就不去,你們自己也小心點。”
電話裡頭的年輕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梗著脖子道:“裴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你在的時候,誰敢來S市挑釁啊!”
“你不知道A市那幫兔崽子罵得有多難聽,前兩天鬆子吃飯的時候碰見他們,他們都在笑你怕死,都到了這個關頭也不敢冒頭……”
裴曜將艾灸的竹筒貼在膝蓋,坦然道:“對啊,我就是怕死。”
電話那頭的年輕人一哽:“怎麼可能?哥你彆開玩笑了,圈子裡都叫你一聲裴哥,誰不知道你之前玩車玩得有多厲害……”
裴曜聲音很淡道:“現在不一樣了,隨便他們怎麼說,我就是怕死。”
他愛人活得那麼長那麼久,他卻隻有一百年的壽命,怎麼可能自尋死路,再去玩那種高風險的運動。
雖然換做是從前的他,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有說出怕死這兩個字。
掛斷電話後,裴曜安然地拔下艾灸的竹筒,準備在睡前泡個腳。
他早些年出過車禍,膝蓋留下了點後遺症,先前沒放在心上,但得知了幽采的身份後,開始擔心年老的時候,膝蓋出問題,照顧不了幽采。
幽采在一旁,打了個噴嚏,覺得自己的愛人一天一個味道,並且很喜歡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用很熱的東西熏膝蓋。
幽采好奇得厲害,有一次還讓裴曜給他試一試,結果被燙得哇哇叫,十幾根藤蔓竄上天花板。
他搞不懂為什麼裴曜經常用那麼熱的東西熏膝蓋。
幽采扭頭,望著裴曜,問裴曜為什麼總是用這個東西。
裴曜頓了頓,跟他說隻是不想在自己年老的時候,走不動路,連倒一杯水給自己愛人的能力都沒有。
他很希望在老死的前一刻,他還能健步如飛地給幽采做泥巴湯。
幽采捧著他的臉,很認真道:“不會的。”
“隻要你願意,你能永遠都給我做泥巴湯。”
裴曜怔然。
幽采貼著他的鼻尖,像是小狗一樣親昵地蹭了蹭:“我現在是山神。”
“鯉哥說過,天道會獎勵恪守儘責的神仙,隻要我好好當山神,我的伴侶就可以跟我一塊存在。”
他伸出手比劃,拉了好長好長一條線:“到時候,你就能活上好久好久,我們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裴曜大腦發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真、真的?”
幽采:“真的。”
他指了指天:“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形容,但是我跟天道能溝通,雖然不是對話的形式,但是我想知道什麼,睡一覺過後心裡就有了答案。”
“鯉哥說天道就是這樣的,玄而玄之,但是又無處不在。”
裴曜結巴地小聲道:“男的伴侶也、也行嗎?”
“會不會天道講究陰陽結合,不承認我是伴侶?”
幽采朝他招手,小聲道:“不會啦,我偷偷跟你說,閻王的對象也是男的。”
他露出個小酒窩,狡黠道:“這個也是我問天道,天道偷偷告訴我的。”
“它說如今的閻王還同小鬼談戀愛,不照樣在一起了好久,前陣子還兩人還休假來人間玩了幾天。”
裴曜一聽到有閻王,立即就放心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天道說的話,他不敢百分百相信。
哪個上司工作的時候不給下屬畫大餅啊?
指不定這天道就是為了讓幽采激勵勤勤懇懇工作,給幽采畫了個大餅,最後真到兌現的時候,七推八阻。
但天道承認有閻王,那就好辦了。
有閻王自然就有地府,有地府自然就有鬼魂。
到時候天道要是不給幽采兌現承諾,那他死了後就去做鬼纏著幽采。
聽天道的形容,這閻王還挺通情達理的。
放假了還知道帶著老婆去人間溜達。
這樣的人能壞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