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明城大力掐眉心,當時他還鼓勵兒子,讓他不用管彆的,追就是。
現在好了,兒子真的把人追到手了。
出色是出色,這一點沒得說,可就不是小姑娘,是大小夥。
客廳裡靜得嚇人。
宴好抱著腿坐在地板上,麵向露台外灑進來的陽光。
“砰”
倪清放下酒瓶的時候,手上的力道沒控製住,發出的響動被寂靜放大,聽著有幾分驚心動魄。
宴好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倪清看見了,眼眶頓時就紅了起來:“好好,你……”
“你正在讀高三,麵臨高考,一旦你投入進去太多感情,一點小矛盾就會耗費很多精力,又因為缺乏經驗,無法有效的溝通,你會顧不到學習,生活也會產生很消極的影響。”
倪清稍作停頓:“所以媽媽認為,你的這份感情質量評估很低,不值得你……”
宴好忽地輕笑:“說到底就是性彆問題。”
“媽,江暮行要是女生,你還會跟我說這些?”
倪清不說話了。
或許會,或許不會。
這是假設,不是事實,真發生了,具體怎樣是未知的。
窗邊的宴明城聽到母子倆的談話,設想小江要是小姑娘,那他肯定不會是此時的心緒,他會誇兒子了不起。
哎。
宴明城在心裡歎口氣,轉過頭走到兒子那裡,不輕不重地踢踢他。
“我不會動粗,不會罵你,你媽也不會跟你歇斯底裡的瘋鬨一通,我們更不會用一些什麼百善孝為先之類的東西壓迫你。”
宴好抬起頭。
宴明城彎腰看兒子,厲聲道:“但我們想聽聽你的想法,要全麵的,成熟的。”
“彆跟我說小江長得有多帥,學習有多好,有多能吃苦,為人處世有多穩重,那些通通沒用,他現在就隻是一高中生,我希望你正視……”
倪清聽丈夫用訓下屬的口吻訓兒子,就忍不住嗆道:“老宴,你怎麼說個沒完?我想聽好好說,你少說兩句。”
宴明城:“……”
他朝妻子投過去一個眼神,你就護吧。
倪清視若無睹:“好好,你說。”
宴好沒有在情感的驅使下語無倫次,他說的話很短,很有力量。
“江暮行是我的信仰。”
宴明城頓了頓,找煙灰缸彈煙灰,倪清轉頭繼續倒酒喝。
其實他們都很清楚,兒子能下定決心拚死考a大,並且在堅持著,態度已經表明了。
兒子會追隨喜歡的人,不論有多艱難。
倪清手撐著頭,長發散下來,麵容有幾分挫敗無力,她會做生意,卻不會教育兒子,隻知道他要什麼就給什麼。
可是兒子幾乎沒張口要過什麼東西。
現在他說了他想要的。
倪清的情緒漸漸混亂,自責蜂擁而至,壓垮了她的神經末梢。
假如她以前拿出事業上的一部分時間多陪陪兒子,在他心智開始完善的時候多開導開導,他的性向會不會就……
倪清徒然起身上樓。
她不想讓兒子看到她情緒徹底崩塌的樣子。
“彆看了,你媽總裁包袱重,不會當著你的麵哭花臉。”
宴明城在兒子對麵坐下來:“抽根煙?”
宴好還望著樓梯口:“不抽。”
“那咱父子倆談談心。”
宴明城抽口煙:“人生是不能兩全的,我跟你媽為了生意,錯過了你的成長。”
“當然,現在說就是屁話,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宴好垂眼看地板上的光影。
“我先不說你這個年紀的愛情能存活多長時間,我就說一件事,你選擇江暮行,就隻有一條路走到黑。”
宴明城噴出一團煙霧:“你會失去很多條輕輕鬆就能踏上的光明大道。”
宴好撇嘴:“爸,是你說成年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咳!咳咳咳!”宴明城咳嗽起來。
在這等著他呢。
宴好吸著二手煙,也咳了兩聲:“中考的時候,我就喜歡江暮行了。”
宴明城橫眉豎眼:“好啊你個臭小子,敢情你非要上一中,是奔他去的?!”
“這不是重點。”
宴好不慌不忙:“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在圖新鮮,也不是一時衝動,或者搞特殊,挑戰世俗。”
末了來一句:“爸,你也是過來人,你懂得。”
宴明城不掉坑:“你爸我不是很懂。”
“是女孩子不夠溫柔體貼,還是不夠可愛乖巧,讓你偏偏栽在男孩子身上?”
宴好抓了下劉海:“女孩子也挺好的,隻不過江暮行是男孩子。”
宴明城太陽穴疼:“那他是什麼想法?跟你在一起就沒有家境懸殊帶來的壓力?”
宴好蹙眉:“江暮行喜歡的是宴好,不是宴明城跟倪清的兒子。”
宴明城的言辭犀利:“那又如何,我跟你媽手裡的一切財產跟資源都是你的,你將來的伴侶會享有一半。”
宴好渾身的毛刺全冒出來了:“爸你這話說的,好像你兒子一文不值,被喜歡的人喜歡,隻是因為有個家世。”
宴明城噎住:“臭小子,你瞎想什麼呢,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我也很優秀的。”
宴好喃喃:“我還會更優秀,我在努力了。”
宴明城重重抹把臉,嗓子有點啞了,眼底也有點血絲,他直起身道:“你自個坐著吧,我去看看你媽。”
宴好怔了會,忙蹦起來:“爸,謝謝。”
宴明城瞪眼:“謝什麼,我說幫你了嗎?”
宴好的聲音裡有哭腔,使勁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爸,你是我偶像。”
宴明城暗罵兒子沒出息:“滾蛋,你偶像不是你的那個誰?”
宴好正色道:“他是小偶像,你是大偶像。”
宴明城:“……”
宴好一句跟著他爸走到樓梯口:“爸,你多哄哄媽,還有就是幫江暮行說點好話,他很孝順,以後一定會給你們養老!”
宴明城的腳步一個踉蹌,養老都搬出來了,看來兩個小孩做好了走到底的準備。
他捏著煙踩上樓梯,自己一向教導兒子,成年人可以擁有完全獨立的自主權,總不能打臉吧。
罷了。
宴好坐在客廳發呆,時間在西斜的太陽裡暴露出流逝的痕跡。
陽光一寸寸從他身上遠離。
不知過了多久,宴好回過神來,腿麻了,這一塊也被陰影籠罩,他拿出手機看時間。
江暮行沒再發信息,t市這會是零點,他應該早就睡著了吧。
宴好咬住江暮行送他的小玉片,嘴裡一遍遍地碎碎念:“沒事的,會沒事的……”
傍晚的時候,樓上響起腳步聲。
倪清下了樓,波浪長發紮在肩後,妝卸掉了,眼睛很紅。
宴好像是一個在等待宣判的罪人。
倪清將兒子的反應看在眼裡,她心疼地歎息:“好好,你過來。”
宴好垂著腦袋走近些,心裡頭忐忑不安,不知道他爸是怎麼跟他媽聊的,有沒有聊好。
按理說他爸出馬,不會有多大問題。
倪清在兒子啃嘴角時,給了他一個擁抱。
宴好愣住了。
倪清的聲音很溫柔:“寶貝,你爸說的對,你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也給我們看到了你的決心,我們應該支持。”
“況且客觀來講,你喜歡的那孩子,自身非常出色,性彆扣的分不多。”
宴好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
“媽想告訴你,這個世界會對你有很多很多惡意,你的路很難走,遠遠超過你的想象。”
倪清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如果受傷了,不想往前走了就回頭,我跟你爸永遠都是你的依靠。”
宴好的鼻子一酸,憋了好幾次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宴明城在二樓吼:“讓那小子親自給我打電話!”
“算了,電話裡說不清,過年說,當麵說,你轉告他,兒媳就要有兒媳的樣子,表現不好,紅包就彆想拿。”
宴好擦眼淚:“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