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前。
趙珣牽馬走過馬球場,四周圍滿了好奇的人,吵吵嚷嚷的,讓他心生煩躁之意。
陳季之看出了趙珣的心煩,半玩笑著說道:“殿下在戰場數次遇險,連死都不怕,如今卻怕了,看來韃靼錯了,原應組一支娘子軍,殿下必然要丟盔棄甲而逃。”
趙珣卻沒有笑,他心情似乎很差。
陳季之便收斂了玩笑的神色,認真道:“少女愛慕英雄,大約我們身上的甲胄讓她們有了興趣,依我說,殿下不如將這身衣裳換了去。”
陳季之望見迎麵走來一個少女,揚聲道:“姑娘。”
少女停住腳步,臉上帶著紅暈,像是飲了酒。
陳季之說道:“姑娘,我家將軍這身衣裳染了血汙,不知這裡是否有公子帶了多餘的衣裳。”
少女轉頭去望陳季之口中的“將軍”,她望著趙珣的臉,微微失神了一瞬。
趙珣開口:“季之,這是認識的人,斐家小妹。”
陳季之微訕。
斐苑娘麵色羞紅:“六殿下,”她說道,“我哥哥帶了幾件沒穿過的新衣裳,我這就去取。”
斐苑娘離開後,陳季之問道:“斐家小妹?她的哥哥就是斐文若?也是殿下的姐夫?”
不知為何,說起斐文若後,陳季之感到趙珣的心情更差了。
半晌,趙珣冷笑:“姐夫?”
他說道:“此次回京,宮中局勢大不一樣,嘉嬪投靠了貴妃,妄想二哥能爭過太子,她們這些人犯蠢,我自當和她們劃清界限。皇室之中,何談手足親情?三皇姐不過是個陌路人,更何況這個姐夫。”
陳季之心中稍覺奇怪,他依稀記得,離京前的趙珣可是一口一個阿姐的,現在卻如此生疏地叫“三皇姐”。
陳季之沒有深想,他略帶遲疑低聲道:“論功勞論才學,殿下不輸任何人,殿下如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他閉了嘴,因為有侍女捧來了新衣裳,說是她家小姐被事絆住了,讓她來送衣裳。
趙珣隨意抓起衣裳,對陳季之說道:“我倒有另一個想法,季之,你想不想做世子?”
陳季之一愣。
怔愣間,趙珣已經輕笑走遠,陳季之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趙珣的玩笑之語。
行障之內,趙珣換好了衣裳。
湖藍夾縐紗襴衫,這是斐文若素日裡的打扮。
從前趙珣也穿這些書生的衣裳,他壓抑著自己的喜好,來討好趙蘅玉的喜好。
趙蘅玉喜歡這種文文弱弱的書生。
三皇姐和姐夫,果真是天生一對。
趙珣冷笑著,手指捏著衣襟,隻感到分外嫌惡。
趙珣走了出去,卻見外頭站了好幾個侍女在翹首以待。
趙珣皺了皺眉,馬球場這些熱鬨的地方,總會讓人失了規矩。
他轉身離開,避開這些看熱鬨的姑娘,左轉右轉走進一處行障。他沒有在圍屏外看到人影,本以為這裡是空無一人的,卻猛然看見障座上伏著一個女子。
烏黑的發髻散亂,她低垂著頭,露出一段膩白的肌膚。
趙珣正要退去,忽聽得這女子口中綿綿地叫著誰的名字,她說話黏黏糊糊讓人聽不出究竟,卻讓趙珣登時頓在原地。
這聲音近來隻會在深夜的夢裡出現,他辨認出來屋裡的女子正是他的阿姐。
他背對著趙蘅玉,靜默了許久,神色晦暗難明。
趙蘅玉說道:“彆走。”
趙珣這才想起,他應該離開,隻是他才往外走出一步,就聽見趙蘅玉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趙蘅玉以為他為什麼會過來?
難道以為他巴巴地跑來尋她?
趙珣沒有發覺現在的趙蘅玉是一個糊塗的酒鬼,他生硬又冷淡地解釋:“是為了避開人群……”
話音未落,他僵硬的手臂上軟軟地貼上一副酥軟的身軀,趙珣頓時渾身繃緊。
他想要抽出手臂,但趙蘅玉如同牛皮糖一般黏黏膩膩。
趙蘅玉醉得厲害,她聽不見“斐文若”說話,隻得走近了去,她以為她隻是碰了碰“斐文若”的袖子。
她嘟囔著:“文若哥哥……”
趙珣眉心一跳,他這才聽出了趙蘅玉喊的是誰的名字,他低頭,帶著薄繭的手用力捏住趙蘅玉的下巴:“我是誰?”
趙蘅玉難受地搖了搖頭,想要擺脫下巴上的禁錮,那隻手卻越來越緊,甚至在她肌膚上烙下了淡紅的印子。
趙蘅玉眼淚汪汪道:“文若哥哥呀。”
趙蘅玉身上香靄馥馥,混著一股酒氣漸漸向趙珣襲來,趙珣一下明白過來,她是喝醉了酒。
然而這親昵自然的態度,這嫵媚似水的動作,無一不向趙珣昭示著什麼。
趙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離開這一年裡,明明早有預料趙蘅玉和斐文若會發生什麼,他甚至想過,回來時,趙蘅玉或許已經成了斐家婦。
他以為他不會在意,但看著趙蘅玉柔弱無骨地抱住他的手臂,他腦子裡驀地蹦出來一個疑問。
她就是這樣勾纏斐文若的?
越是細想越是煩躁不堪,他知道他應該拔腿就走,徹底斷了和趙蘅玉的關係,但腿腳就是如同灌了鉛一般。
“這一年裡,阿姐和斐文若……
“阿姐和斐文若……
“……究竟試過了幾回?”
趙珣的手緊緊捏著趙蘅玉的下巴,她眼角濡濕,嬌聲喊疼。
趙珣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用了些力氣。
趙珣鬆開了手,後退兩步怔怔坐了下來,他麵色鐵青,嘴角崩得極緊:“放.蕩不堪。”
趙蘅玉愣愣抬頭,她理解不了“斐文若”為什麼要這樣指責自己,她委屈得都要哭了,她悶聲道:“我才不放.蕩。”
她慢慢挪了過來,趴在趙珣的膝上,雙眸含水,檀唇微張,她說她不放蕩。
可這樣子,放在趙珣眼中,明晃晃就是勾.引。
趙珣緊攥著手指,他伸手,一把將趙蘅玉推開。
他就要起身離開這裡,趙蘅玉先他一步,綿軟的身子就鑽入他的懷裡。
趙蘅玉想要認真告訴“斐文若”她並不放蕩,她見“斐文若”似乎要走,忙用雙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整個身子覆上了趙珣。
她費力扒著趙珣,軟軟的唇貼在趙珣耳邊:“你聽我說……”
趙珣猝不及防被推得仰倒,他心下劇震。
甜軟的唇在他耳邊說著喁喁軟語,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聽清。
他仰著頭,看行障的棚頂,隻見日光從帷帳中透了出來,晃得人頭腦昏漲。
趙珣仰頭望著帷幔外的日頭,像是溺水的人透過水麵看天空。
水草纏繞著他,讓他沉淪,他在某一個時刻神誌恍惚,情願就此溺死了去。
而本能讓他掙紮開,他臉上迷惘之色倏然消散,他冷著臉,再次推開趙蘅玉。
趙蘅玉痛呼一聲,卻沒有依照趙珣的預料摔倒在地,她雙手撐在趙珣緊實的腿上,忽然間,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她嬌裡嬌氣哼道:“疼。”
趙珣先是看到了她脖子上牛乳般的肌膚出現一道細細的紅痕,而後他目光下移,看見趙蘅玉佩戴的紅瑪瑙銀鏈墜領和他腰上的玉佩穗子纏繞在了一起。
趙珣沒有動,反倒是酒後迷迷糊糊的人先他一步反應過來。
趙蘅玉緩慢從趙珣的胸膛移下來,無意間的摟摟抱抱讓趙珣額上青筋直跳。
她的臉頰近乎貼著趙珣的腰間,甜膩的氣息撒在他的腰窩。
她認真地在解開玉佩穗子,渾然不覺她的手在四處亂動。
趙珣緊閉著眼,羊脂白玉般皙白的麵上有些許掙紮,他喉結滾動,忍不住伸手,按住趙蘅玉的後腦勺。
“文若哥哥。”
然而趙蘅玉出聲了,這讓趙珣的動作一僵。
趙蘅玉委屈道:“我解不開。”
趙珣神色可怕地看著她,過了半晌,他伸出了手粗魯地將趙蘅玉頸上的墜領一拽。
銀鏈子又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淡的血痕,也在他的手心留下同樣的傷口,趙珣望著趙蘅玉脖子上的血。
趙珣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氣,他按住趙蘅玉的肩,緩慢又堅決地將她提起。
再一次,他推開趙蘅玉。
趙蘅玉被他提起,她低頭望著趙珣的眼睛,而後她做出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
她用柔若無骨的雙臂纏繞著他的脖頸,懷抱著他。
她泫然若泣道:“要摔下去了。”
呼吸間滿是甜軟酥香。
塞外夜半篝火時,趙珣曾聽過粗魯的兵卒談過他們的低俗情.事。他們口中的女人激不起趙珣一丁點的興趣。
趙珣會想起承禧殿那個炎熱的下午,想起趙蘅玉尚未盛開的嫵媚。
他以為這是他的偏好。
而現在,趙蘅玉已經不再是那般稚嫩,趙珣仿佛能窒息而死。
原來他的偏好,隻是趙蘅玉。
心中崩緊的弦霎時間斷了。
他伸出手,握住趙蘅玉的腰肢,血液在灼燒,聲音卻分外冷靜。
“是你要招惹我的,阿姐。”
趙蘅玉身上的梨香越發濃烈幽微,趙珣細細去嗅,總疑心她身上帶著彆人的氣味。
他想起永安侯府慣用一段梅香,趙蘅玉身上竟然沾染著稍許味道。
趙蘅玉唧唧噥噥問道:“你是文若哥哥嗎?”
趙珣手臂一緊,片刻後,他冷笑著道:“……我是。”
趙蘅玉的縐綢袷襖被不小心撕了開,趙珣隨手拋在地上。
他帶著薄繭的手指按壓著趙蘅玉脖子上的傷口,在趙蘅玉軟聲說痛的時候,他終於鬆開。
趙蘅玉脖子上的傷口很痛,但她渾身飄飄忽忽的,她費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她隻看認出來男人身上的湖藍夾縐紗襴衫,這是她送給斐文若的禮物。
趙蘅玉一時覺得這是夢,一時覺得這是現實。
她為什麼在和斐文若這樣?
斐文若是謙謙君子,無論如何也不會隨意欺辱她,她知道,斐文若不會在婚前碰她一根手指。
難道,她已經和斐文若成婚了?
糊塗醉鬼想到這裡,便不糾結了,她主動將自己貼向男人。
她作亂的手指摸著男人有力的肌臂,她迷迷糊糊地想著,斐文若清雋的外表之下,竟然藏著這樣一幅身軀?
她喜歡清瘦文弱的少年郎,這樣的英武強勢,隻會讓她感到恐慌。
她瞬間隻想逃跑。
她現在雙膝跪坐在男人腿上,準備逃離時,她費力推開男人,強撐著腿,想要站起來。
她剛一動作,就被強拉著纖細的腳腕拖了回來,腕上立刻現出一道可憐的紅痕。
“來不及了。”那人冷冷說道。
趙蘅玉的喉嚨裡泄出一段嬌吟,她被人重重地咬了一口。
趙珣的手掐著她的腰肢,她仰著身子,她明明是想逃跑,卻像是故意將自己送給他。
趙蘅玉更加想哭了。
掙紮之下,她用力抓了他的手臂。
塗滿丹蔻的指甲掐進趙珣的手臂,趙珣忽然全身繃緊,他渾身的氣息頓時冷凝下來,趙蘅玉開始害怕。
“我……”
趙蘅玉瑟縮著收回手指,她覺得麵前的人是生氣了,她想要開口說點什麼,但被捂住了嘴。
趙珣站了起來,一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帶到屏風之後。
趙蘅玉害怕跌倒,手腳並用地扒住了趙珣。
慌亂間,她檀紅的口脂沾上了趙珣的內衫,趙蘅玉想要擦掉,但她的雙手忙著摟住趙珣的脖子。
行障外有人遲疑地向裡喊道:“公主?”
趙蘅玉聽不見,她在思考怎麼將口脂擦乾淨。
趙珣避在屏風之後,他在沉溺之際也沒有丟掉他的警醒,因此,一聽到腳步聲,他就動了。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趙珣思忖片刻,辨認出來,這是斐文若。
趙蘅玉真正的未婚夫,來了。
而他自己躲躲藏藏的,假稱他是斐文若,來做趙蘅玉的奸.夫。
趙珣低頭望了一眼懵懂的趙蘅玉,露出冷笑。
他驀地有一種衝動,將這般嫵媚似水的趙蘅玉抱出去,讓斐文若看清楚他們兩人。
斐文若走了進來,他環顧左右,沒有見到趙蘅玉。
他望向了屏風:“公主,你在裡麵麼?”
趙珣目光銳利地望著屏風之外。
而這時,趙蘅玉終於想到了辦法,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像剛出生的小貓一般,笨拙地舔舐著趙珣的衣襟,企圖弄乾淨他身上的口脂痕跡。
濡濕的痕跡漸漸擴大,趙蘅玉觸到他滾燙的肌膚。
趙珣神色大變,他手指倏然收緊,卻抓疼了趙蘅玉。
趙蘅玉輕哼了一聲。
斐文若聽到這聲輕哼,他問道:“公主?”
他一步一步地往屏風這裡走來……
眼看他就要撞破屏風後的靡麗,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他看見了地上散亂的縐綢袷襖。
他稍加思索,頓時察覺到不妥。
他想,趙蘅玉醉得狠了,也許屏風後她的姿態不宜示人。
哪怕是她的未婚夫,斐文若也不想趁人之危,他往後退了兩步。
他犯了糊塗,在聽到妹妹說趙蘅玉醉了酒,就慌忙趕了過來,這其實並不合適。
斐文若強忍著不去想象屏風後的趙蘅玉,他微微臉紅,說道:“我去叫燕支來。”
斐文若走後,趙珣也徹底從迷亂中清醒,他麵無表情地鬆手,看著趙蘅玉無力地抓著他的手臂,卻依舊慢慢滑落在地。
趙蘅玉跪坐在地上,有些眯瞪。
她仰著頭,看見男人正神色冷淡地望著她。
趙蘅玉費力辨認,忽然出聲:“阿珣。”
趙珣渾身的血頓時冷了下來,冷靜過後,他清醒地認識到他在做什麼。
趙蘅玉叫出了他的名字,讓他的罪行無處可藏。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他懷著惡意蹲下身,手指撫上趙蘅玉纖細的脖頸,他聲音溫和:“阿姐。”
但趙蘅玉的眼神再度迷茫起來:“你……是誰?”
趙珣神色怔忪,不知是如釋重負還是失落,他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