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一出,就可看出周渡對沈溪的重視。
原本村裡好些覺得周渡太過於冷傲不好相處,也不打算相處的人家,沒打算去參加周渡的婚宴,這會拿到周渡親手送上門的喜貼喜餅也不好意思拒絕,還是決定去熱鬨熱鬨。
在忙碌中,時間很快步入到年三十晚上,彆人家都忙著在吃團年飯,沈家卻燈火通明了一晚上。
即將作為小新郎官的沈溪一邊試穿婚服,一邊在廚房裡忙著指揮:“李嬸兒,那個要等水開了才能下鍋,你彆著急啊。”
“王嬸兒,你手裡那個要切薄一點,太厚了煮不透,煮爛了又不好吃。”
“小魚兒,快快快,快幫我往灶裡添一把火,這鍋裡的東西得用旺火燒才好吃。”
大慶沒有人出嫁前一夜還做飯的規矩,沈溪又不想自己婚宴太難吃,又不能自己做,隻能這樣擠時間。
沈暮對他無奈極了,追著他穿婚服:“小溪,彆管那幾口飯了,快點穿好,我看看還要不要改。”
沈溪一邊盯廚房,一邊看著手忙腳亂地穿著婚服,抱怨道:“小舅舅,你這做得太複雜了。”
沈暮不服氣:“一輩子就嫁這一次,哪裡複雜了,若不是時間有點趕,我都想給你繡對龍鳳上去。”
廚房裡的眾人看見這舅甥兩鬥嘴的一幕,不禁樂出了聲,勸說道:“小溪,不是這嫁衣太複雜了,是你太緊張,太著急了。”
周渡的家就在沈家廚房旁邊,這會他剛從水房裡沐浴出來,正要去臥房裡試穿婚服,聽見沈家那邊的笑聲,好奇地推來臥房裡設置的暗門,推出去,是一個周渡特意設置的喝茶歇息的小亭子。
沈家廚房三麵都是敞開的窗戶,周渡此刻站在小亭子裡,透過沈家廚房的窗戶,一眼就能看清廚房裡的情形。
他看到沈溪不知是穿了一半還是脫了一半的婚服,頭發亂糟糟的,雖焦躁得抓耳撈腮,但臉上還洋溢起幸福的笑容,也不由得低低笑出聲。
這一聲滿含磁性的笑聲太過於突兀,廚房裡的人都被吸引住,調轉過頭,就看見廚房外站在廊下偷看的周渡。
沈溪突然看見周渡,這會終於琢磨過來周渡為什麼要在房屋的側邊單獨修建出一個小回廊來。
想到此刻他的狼狽樣,也顧不得其他,忙招呼廚房裡的眾人:“快快快,快把窗子關了。”
新婚前夜,雙方是不能見麵的,況且他現在還這樣的狼狽,他得給周渡在婚前留個好影響才行。
他這急切的樣子,讓廚房裡的眾人不禁又發出幾聲笑聲,笑歸笑,鬨歸鬨,笑鬨過後,她們還是幫沈溪關上了窗戶,擋住了周渡的視線。
周渡待看不見廚房裡的情形後,搖搖頭,按了按莫名開始顫栗起來的胸膛,回屋穿上沈暮親手給他做的婚服。
大紅的顏色並不襯周渡,但沈暮巧妙地在上麵繡了許許多多成雙成對的鴻雁,抖開婚服,完全就是一副百雁南飛的場景。
不僅美且寓意極佳。
白頭偕老,至死不渝。
沈暮用他手中的針線,一針一線的在祝福著他和沈溪。
周渡動作輕緩地穿上這件滿含寓意的婚服,眼角不知為何竟然有些濕潤。
在過去的二十七年裡,他從未想過,有天他也會擁有屬於自己的愛人和家人。
他一直以為他穿越到此地,是上天的拋棄,是世界的遺棄,卻從未想過,這或許新生的開始。
周渡穿好婚服,眼睫下垂,在燭火的照耀下,指尖一點點摩挲著袖口處的振翅南飛的對雁。
今日是一年裡的最後一日,他將過去所有折磨的,掙紮的痛苦就留在這裡了,明日是新年的伊始,從此他將從全是汙泥的黑夜裡走出來,奔赴全新的獨屬於他的光明新生。
周渡闔上眼,棱角分明的下巴下無聲地掛著一滴淚珠,懸懸落下,墜到地板下,摔得四分五裂,宛若枷鎖打碎,破繭成蝶般美麗。
沈溪火急火燎地忙完廚房裡的事,天都快亮了,沈暮將他強行提回房裡,拿著胭脂水粉一點一點耐心且細心地往他臉上塗抹。
修長的手握著細長的眉筆往沈溪眉眼上描摹的時候,指尖都在顫抖,眼底無端地紅了紅。
突然意識到,這個自他十五歲就帶大的孩子啊,即將在今日嫁給彆人。
這一刻他有點領悟到了小溪當年為何那麼不喜歡平安了。
因為太不舍了。
一旦沈溪今日出了這個門檻,他便在也不是那個滿心滿意追著自己喊小舅舅的小溪了。
不止沈暮紅了眼,沈溪的眼眶也是紅的,他與小舅舅相依為命十三年,一路風雨雨過來,早就不是父子甚是父子了。
沈溪握著沈暮略略顫抖的手,眼中聚滿水氣,顫聲道:“小舅舅。”
這聲小舅舅把沈暮思緒重新拉了回來,沈暮穩了穩心神,笑道:“不許哭,一哭妝就花了。”
他重新摯筆與沈溪描眉:“出嫁就要大大方方,開開心心的,往後和周渡和和睦睦,高高興興的生活。”
“我知道了,”沈溪硬生生把眼淚吞了回去,重新露出個笑容來:“小舅舅以後也要和平安舅娘兩人和和美美,快快樂樂的生活。”
沈暮的帶著些許胭脂的筆勾勒到沈溪右眼顏色越發鮮豔的紅痣上,輕輕笑笑:“知道了,往後大家一起都好好的。”
畫好妝,沈暮又直起身去給沈溪梳妝,今天的發飾是重頭戲,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力,才能編出一個精美絕倫的發飾來。
沈溪看著銅鏡裡愈發俊俏的自己,突然福至心靈地開口問道:“小舅舅,你什麼時候學的刺繡,描眉,還有編發。”
這些都是女子做的事,但他小舅舅一個男子卻做的比女子還要好,沈溪跟沈暮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從來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去的。
許是沈暮精神處於太集中的情況下,他一邊編發一邊取下口中含著的發簪,聽到沈溪問起,脫口而出道:“那年與平安自醉金坊路過時,我見平安盯著舞台上的花魁目不轉睛,以為他喜歡,此後去醉金坊給樓裡姑娘治病時,特意向她們請教的。”
沈暮說完盯著鏡子裡笑得狡黠的沈溪愣了愣,知道他這是被沈溪套話了,氣惱地揪了一下沈溪的發絲:“長大了,翅膀硬了啊。”
沈溪一個吃痛,但嘴上依舊不放過沈暮:“所以,那日下午你將我鎖在屋裡,還打扮成那樣,是去引誘……”
沈暮吼他道:“不許再說了!”
沈溪肚子都笑痛了:“那我翻窗出現在你們房裡的時候,小舅舅你究竟躲在哪兒?”
他當時可是把整個房間都翻遍了都沒有找到沈暮,至今沒想通沈暮究竟躲在哪兒。
沈暮耳尖都通紅了,他都能說他躲在平安身下麼,沒點眼力見的小鬼,居然再那種時候找他。
沈暮紅著一張臉捂住沈溪的嘴,惱羞成怒道:“閉嘴!”
沈暮不說,沈溪也大概猜到了,他當時唯一沒找的地方的就是秦毅的披風裡,因為秦毅當時的神情實在是太凶了,仿佛要將他給生吞活剝了一般,他不敢靠近他。
這麼多年,好幾次午夜夢回,他都在秦毅那般凶惡的神情中嚇醒過來,從未細思過什麼。
現在知道緣由後,往日的噩夢一下子就變得不可怕了,反而覺得很好笑,當時的秦毅應該是怕極了他去翻他的披風找小舅舅。
沈暮把紅蓋頭給他披上:“不許笑了,再笑我今夜也和平安去你新房敲門。”
沈溪在蓋頭下笑得更大聲了:“有小舅舅你的前車之鑒,我們會記得鎖門的!”
沈暮:“……”
接親要等到黃昏,早上天還未亮,周渡就起來保持了,雖然他家沒有一位長輩,甚至連一個親朋好友都沒有,實在是沒他可忙的。
但他還是早早的就起了,因為興奮得根本就睡不著,沈家院子就在隔壁,他也不講究什麼,主動過去幫些小忙。
抬個桌子,安置個凳子什麼的,喜得一眾給沈家幫忙的婦人在沈溪房外直誇他這個夫君沒找錯人。
直到天亮後,村裡陸陸續續來人了,周渡才去招呼眾人,今日他的麵上終於不再是沒有神情,而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笑意裡漫出一縷喜氣,與他身上精美的喜服相襯得恰恰好,叫人一看就直誇好一個俊俏的新郎官。
整整一天周渡都在忙著應付村裡的客人,不管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他都頷首示意過,大家相互之間也算是認識了。
黃昏一到,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敲了沈溪的房門,把院子裡的一眾賓客逗得哈哈大笑。
在滿院的笑聲裡,沈溪房門打開,他一身與周渡相配的喜服,頭上蓋著紅蓋頭,手裡牽著一條紅綢,由沈暮攙扶著帶出來。
沈暮笑著把紅綢交給周渡:“我把小溪交給你了,往後小溪的平安喜樂都由你負責了。”
沈暮接過沈暮手中的紅綢,向他承諾道:“舅舅請放心,我會讓沈溪平安喜樂,順遂無憂的。”
沈暮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周渡抱起沈溪,將他抱出房,一路抱到自己的新房,客廳裡布置了喜堂,但周渡和沈溪都沒有父母,他們隻舉行了拜天地和夫妻對拜。
正當周渡要牽著著沈溪進洞房的時候,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沈溪,突然開口在他耳旁笑說道:“等下一定要記得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