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起初欽佩她的勇氣,但看到山道之上,女人望著深不見底的幽穀,默默地蒼白了一張小臉,一時又覺得,大概她隻是不知道這條路驚險,才會拒絕坐到陳老大的馬背上吧。
她這會取下兜帽,順勢擦了一把汗,大聲問道:“茶老大,看起來您手下,之前有過不少兵啊。”
“哪裡哪裡,”陳老大連忙擺手,“一二十個而已。”
“現在算上我,也就六位呀。”她笑眯眯地。
“還不是北疆那邊亂了,”四旗心直口快,自來熟地接話道,“人都跑光了,不敢去宿州做茶葉生意。這不,我們幾個人,隻能換上大號的車廂,走得又慢了點。”
“你們的馬很精良呀,”蘭姑娘拍了下自己眼前飄拂的馬鬃,“都是宿州馬?”
“純種的宿州馬可是皇室貢品,我們乾苦力的,哪裡買得起,”陳老大不甚在意地笑笑,“都是和宿州馬混的,三四代的樣子吧。蘭姑娘,等到進了皇城,可彆隨口說宿州的東西,最近抓得嚴呢。”
“就是就是,”二狗想起自己在鎮北關見到的懸賞令,“朝廷那邊隨便定了個通敵罪,把秦將軍關起來,就等著賀子衿的夫人回去自投羅網,想著能擺賀子衿一道。”
蘭姑娘笑道:“這可能麼?”
“要我說呀,他們那種聯姻的,壓根不可能指望,賀子衿為了老婆回皇城。”路還遠著,四旗談興正濃,“朝廷沒可能等到賀子衿。皇帝佬兒這叫作,賠了將軍又折兵。也不看看,大剡三百年,又有幾個人能像秦將軍那樣,帶著守衛軍北征宿州,踏平天狼騎?”
“四皇子還行吧,”三算子也來了興致,“他那匹好馬,聽說可是純種的宿州馬。”
“咱們還有皇族子弟,能馴服宿州馬?”四旗從鼻子裡哼出了一口氣。
“四弟,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書生在前頭拿腔捏調,“這四皇子呀,說是皇帝佬兒南下風流得的,才十八九歲。去年剛被接回宮,秋狩場上,就馴服了烈性子的宿州名駒‘冰驄’,馬上得了一頭大山鹿。現在跟著淮衣將軍,在鎮北守衛軍營曆練,聽著很是神勇呢。”
“他那匹冰驄,難道你見過?”四旗不屑,“又是從不知道哪裡聽來的。”
“彆說是書生了,我也聽說過,”三算子跟四旗作對,“你那陣子是不是在家裡,消息畢竟閉塞。”
四旗家在涿下與皇城間的鄉下,爹在耕地,娘給城鎮的人繡點東西,這是他們幾個相處久了知道的。
十八歲的四旗,在他們麵前徹底像是個小孩,聽不得三算子這樣明裡暗裡地說自己家那邊落後,很快回嘴道:“老子在家躺著,舒服得要命,給個皇帝做都不換。誰像你,就在外麵流浪,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眼見兩人又要拌嘴,卻被半道上的蘭音打斷。
“李玄晏的確有功,”蘭姑娘冷不丁地說了一句,聽上去竟有些咬牙切齒的,“心黑的人,往往立功就快。”
“嗨呀!”聽見她知道四皇子的名諱,到處打聽故事的書生,語調更加激動,“他在鎮北關,反倒比在宮裡好。太子李清和,本來把那些可能跟自己搶皇位的弟弟們整得服服帖帖的,現在突然來了個有能力的新弟弟,還不知道要怎麼對付他呢。”
“李清和?”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蘭姑娘疑惑了一下。
“蘭姑娘知道四皇子,卻不知道太子?”書生也疑惑。
“就是這李清和,”三算子咬了咬牙,剛想說話。
起了個頭,卻沒了下文。
坡道上方兩側,眾人頭頂的暗處,突然傳來兩聲咳嗽。寂靜的半空中,輕而易舉地截斷了三算子的話頭。
馬幫眾人反應很快,不待陳老大下令,瞬息之間,各自勒停了身下的馬。
隻有秦鑒瀾,來不及反應,跌跌撞撞地撞在茶老大後麵,倒也停在山道上。
她心中不解,尚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聽到茶老大朗聲道:“夜深露濃,陳某從未拜訪過閣下。不知閣下此來,所為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