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她小心翼翼地抱住那隻撫觸過她額頭的觸手,依戀地用臉頰蹭了蹭。

妖怪沒有再趕小女孩走。

小女孩的眼睛看不見,從不會帶著恐懼和厭惡的目光看他,相反,她常常麵帶笑容同他講話,與他相比,她的話實在太多了,但他並不覺得煩躁,反而喜歡安靜地聽她說,偶爾與她回應幾句,心裡隱隱有些開心。

深山裡,常常會出現一個畫麵,高大醜陋的妖怪用觸手將小女孩卷起放在肩頭,他們一起曬太陽,一起聽風聲雨聲,一起追逐野兔。

後來有一天,祁禦便又聽到了最初落入絕對靈場的對話。

小女孩給了妖怪一個名字,沐凡。

“沐凡,我們是家人。”米莎爾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說道。她被真正的人類家人拋棄,卻被妖怪照顧的很好,現在她有了新的家人。

他不懂什麼是家人,隻是用靈活的觸手將編製好的花環帶在她的頭上,她喜歡將自己打扮的乾淨漂亮,他也喜歡。

“家人,你知道什麼是家人麼?”

米莎爾笑著在他的一個觸手上寫下家人的字樣。其實她寫的不對,三年前她被送上山的時候才九歲,隻學過幾個盲文,早就忘光了。

沐凡為她穿上草編的小鞋子,搖了搖頭,“不知道。”

妖怪大多數並不像人類那樣群居,並沒有什麼家庭的概念。

米莎爾握住他的一個觸手,道:“我們生活在一起,互相喜歡,互相信任,互相照顧,誰也無法離開誰,誰也不想離開誰,若是我們任何一個人死去,剩下來的那個人就會思念對方。這就是家人。”

她這樣說,沐凡想想也的確如此,可是——

“死去是什麼意思?”

米莎爾笑嗬嗬地去摸頭上的花環,話語中是孩童的天真,“就是……嗯,就是再也見不到麵,我又沒死過,等我死過一次,我再告訴你吧。”

“哦,好。”

但很快沐凡就知道了什麼叫做死去。

黑死病席卷村莊,米莎爾也沒能幸免。

她沒有力氣再同他一起在山林間肆意奔跑,他就在洞穴裡守著她,偶爾出去,是為了給她帶回食物。

但她再也吃不下那些酸甜可口的野果。

看著她日漸消瘦,他問:“你想吃什麼?”

米莎爾將臉貼在他的觸手上,虛弱道,“沐凡,我想吃好多好吃的,我想和你一起……”

她說著,手臂垂落下去。

那雙晦暗的眼睛空茫地睜著,瞳孔漸漸放大。

沐凡用觸手將她卷入懷中防止她跌落,反反複複,懷中的小女孩卻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將她放回專門為她製作的小床,每日用野花裝點她的小床,為她編織各種花環,她再也沒有醒來過。

沒有人會再抱住他的觸手,沒有人坐在他的肩頭一起曬太陽,野兔又開始出洞了,他興致缺缺,不想去追。

他開始回想起米莎爾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以及她各種笑容。

“家人。”

他模仿村莊裡的人將米莎爾埋葬,為她刻下寫著家人的墓碑,並從此開始了漫長的思念。

【小朋友,還活著麼?】(百裡嬰)

百裡嬰欠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不然呢?!】(祁禦)

雖然百裡嬰沒有提到,但祁禦猜想,在絕對靈場裡意識並不會隨著“角色”的死去而消亡,隻會跟隨因果流轉到下一場“電影”。

【是不是很有趣?不如等我們回去之後一起去看電影吧!】(百裡嬰)

【不好意思,拒絕。】(祁禦)

除了對自家父母無可奈何,祁禦從不會為了他人妥協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拒絕的很乾脆,百裡嬰身份神秘意圖不明,他與他萍水相逢,關係還沒好到相約一起看電影。

至於這場米諾和沐凡的“電影”,怎麼可以簡單地用有趣來形容呢?

懵懂的妖怪,因為一個小女孩的出現開始接觸到人類的情感,第一次嘗到了思念的滋味,在心中種下了對人類的渴望。

因為他附在米莎爾的身上,感受著小女孩的天真無邪,簡單愉快,他不知道沐凡心中是怎麼想的。附在沐凡身上的百裡嬰定然很清楚,可他不指望他嘴裡能說出什麼正經的分享。

【小朋友,傷了我老人家的心,以後可能會後悔哦。】(百裡嬰)

【想和我看電影的人超多,我很難約的。】(百裡嬰)

祁禦充耳不聞,沒心思聽百裡嬰這些廢話。

他感覺自己重新從虛無中墜落,似乎是又附在一個人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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