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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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罌以為公王段隻是嚇唬嚇唬自己,誰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不會燒飯,不會洗衣,不會梳頭,不會照顧小孩。可憐季罌年紀小小就要被迫自力更生,想她自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會做這些事,自是不肯屈就。

於是師徒一合計,打起山裡精怪的主意。這墟王頂上的精怪修行不過百年,修為不夠,迫於公王段的威懾,擔起養家糊口的重責,每日采集露水、山果和石髓供師徒享用。

據書上記載,神仙以玉為食,龍肝鳳髓更是常見的飲食,公王段也和神仙一樣吃玉石飲雨露,偶爾改善夥食會弄些吉獸瑞禽,或去凡塵嘗嘗人間的美酒。

他自己不吃人間飲食,便要季罌也戒斷俗人葷腥。季罌好不習慣,她吃不來石頭,喝不來露水,常常餓肚子不說,每到子夜,公王段還總是準時派蒼鷹背她來石洞讀書。

石洞藏有書卷億卷,不吃不喝地翻閱也要上萬年。

不過那些古舊的書記載了諸多神怪神兵以及匪夷所思之事,季罌也算找到了樂趣。

“神仙下凡可以隨意勾搭凡人,還不用負責,當神仙也太好了吧。”

“神仙居然也要拉屎的,他們拉屎還有專門的星宿叫天屎。”

公王段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沒用的你記得是一清二楚,小魔頭你行啊,深得你師父我的真傳了。”

他一口一個小魔頭小廢物,動不動還罵人老母,季罌耳濡目染,也跟他學了滿口臟話。

沒涵養歸沒涵養,公王段本事還是有的。

他說裘無涯會的他都會,裘無涯不會的他也會,並非誇口。

他求學的門派乃陰陽鬼宗,囊括天地極陰,能驅策鬼怪,駕馭妖魔。季罌親眼看到他召喚妖鬼,那些妖鬼上天遁地,任憑他驅使。

公王段教導徒弟不要求苦學,反倒像個老頑童,不是帶著季罌摸魚爬樹,就是戲弄混元宮的弟子。

他對季罌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平心靜氣,不要輕易動怒。

公王段說:“墟王頂會被雷霆之怒淹沒。”

季罌覺得師父是在說笑,“我有那能耐,早把混元宮打飛了,還怕什麼天機子。”

公王段告訴她,“他們殺你,是因為你很可能就是修魔神的轉生。躲在這裡隻是一時,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要想活命,你就得找齊“正、惡、執、傷、義、眾生、生死”七種意念,喚醒魔父之力。”

這還是季罌第一次聽到修魔神和自己的淵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為修魔神的轉生,但她在妖術修行上的確有著無人企及的天賦。

裘無涯傳授她法術已經是四年之後,此時的季罌年滿十二,早就通過相柳宜修完了混元宮道法,並從書中領悟了妖鬼神通,已無意於仙門修行。

如此正合裘無涯的意,索性由她去了,一心一意栽培相柳宜。

相柳宜心地仁善,天賦異稟,是混元門百年來最具靈慧的弟子,前途不可限量。裘無涯對他頗器重,名為時櫟的弟子,實則由長老親授。相柳宜也不負眾望,十五歲得以提前下山曆練。

作為相柳宜唯一的師妹,季罌也享受了他頗多照顧。

季罌十三歲這年,墟王頂發生了一件震動四方的大事。

一場鋪天蓋地的大火吞噬了數座山頭,燒到墟王頂的結界,她站在宮門前聽到了火勢摧毀林木的嗶啵聲,走獸飛禽瀕死的慘嘶。

相柳宜提著劍就要破結界而去,師兄弟攔下他道:“地鬼放出來人間就完了。這把火傷不了人,至多燒死幾頭畜牲。”

這把天火出自裘無涯和三尊之手。

據說酆都塌毀了一壁,封印其中的地鬼湧向陽間,裘無涯和三位長老趕去鎮壓,引下天火將地鬼圍困殲滅。

然而這場大火足足燒了三月,地鬼儘滅,萬靈也付之一炬。

季罌再次站在宮門前,入目的是焦土和濃煙,還有來不及逃走被活活燒死的猛獸走禽,一副副燒焦枯骨,飄蕩著向天悲鳴的縷縷幽魂。

這場浩劫後,人間爆發了一場瘟疫,殃及數國,那段時日遍地屍殍,混元宮弟子全部下山去施藥除疫,解了黎民之苦,博得民心。

為時半年的厄難結束了,隻聞百姓感謝混元宮除鬼救世,稱頌他們的恩德,而燒過的山林滿目瘡痍,黑色餘燼數月不淨,光禿禿的地表再未長出任何作物,也再無走獸飛禽棲息的蹤跡。

後來季罌和公王段下山到凡間的集市,看到商販在兜售野獸的牙齒、皮毛和獸角。

公王段說,那些是逃出生天的野獸,因為闖入人類的地盤被視作入侵領域,山民們大範圍搜捕殺害,啖肉飲血,刨出大象的象牙,剝下虎豹的皮毛,割取黑熊的膽汁和熊掌,剜掉麋鹿的對角,最後這些半成珍品流入達官貴人的家中,成為擺件,成衣和補品。

從集市回來的那夜,公王段醉醺醺地坐在懸崖上,看著無聲無息的禿林,眼底是少見的涼意。

他指尖一點,林中現出幽幽鬼焰,季罌目睹鬼獸的遊魂肆意流竄。

公王段說:“歪道要殺人,正道也要殺人,好人會殺好人,壞人也會殺壞人,世間的秩序當真看不懂啊。”

他深深歎息,開始胡言亂語,“魔父若還在,何至於此。”

這年公王段身負要事,需要下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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