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安:“楊裕糧莊都是你秦伯在打理,今年災情有苗頭的時候,就開始往江陵趕,今早才得進城。”
秦初平精神十足,衣衫不染塵埃,根本不像長久風餐露宿的模樣。
楊書玉麵露疑惑,便聽他主動解釋道:“城外災民聚集太多,進城盤查要比以往嚴苛,不免耽擱了兩天。”
雖說耽擱,卻也是休整,否則怎會如此精神?
這也難怪是糧莊的賬冊先進楊府,他今早才到。
“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請教你秦伯。在朝廷欽差入江陵主事前,他都不會離開。”
楊伯安抬手示意,便有丫鬟端著早膳魚貫而入。
“先用飯吧,爹爹特意交代廚房要把羹湯煨足兩個時辰,囡囡嘗嘗。”
楊書玉應聲後,便伸手去拿碗勺,卻被楊伯安抬手製止。
僅是一個眼神,周順便心領神會。
他快步走過來,取代布膳丫鬟的位置,一連盛了三碗的羹湯。
先是呈給楊伯安,再是楊書玉。
數量和順序皆有講究。
楊書玉捧著羹湯,仔細想了想,轉手便遞向秦初平:“秦伯請用膳。”
楊伯安含笑不語,秦初平卻推拒道:“小姐有敬老之心,然我卻不能失了分寸。”
說罷,他轉手接過周順呈給他的那第三碗羹湯。
楊書玉了然於心,知道楊伯安在手把手地教她。
三碗羹湯,便是道明了行商的某些不成文規矩。
周順是信仆,楊伯安厚待他,兩人相處不拘小節,但他仍沒有上桌用膳的資格。
秦初平為客,亦是糧莊的合夥人,雖為長輩,身份卻在楊書玉這個少東家之下,那便不該接第二碗羹湯。
行商講究和氣生財,交往時遠不如官場那般上下級分明。稱兄道弟共謀生意是常態,但不代表能忘記自己的身份立場。
商人的威信,暗藏在和善的麵皮之下,不可逾越分毫。
如若不然,見麵還是談笑風生,到背地裡卻連自己為何被踢出局的都不知道。
“書玉記下了,謝爹爹和叔伯賜教。”楊書玉知道他們這是在提點她,起身恭敬乖巧地屈膝行禮。
楊伯安三人對此露出欣慰的笑容,說話逗笑她的同時,都不忘給她夾菜。
可整桌豐盛膳食,楊書玉卻食之無味。她全程默默地埋頭吃飯,在認真地反思自己。
在楊書玉成長過程中,她並沒有家族世交的應酬壓力。這十五年來,她在後宅中無憂無慮地長大,出門赴宴也是跟在父母的身邊,她壓根兒沒有獨自出去社交的時候。
那滿院的丫頭說是來伺候她,倒不如說是王媽媽特意為她尋來的同齡人,平日裡陪著她瘋玩罷了。
至於房中唯一穩重牢靠的槐枝,如今也背棄了她……
楊書玉暗自藏起這些心事,端著笑容陪長輩用完早膳。廳堂內其樂融融,是楊府少見的和樂景象。
饒是如此,她還是逃不過被檢查課業的命運。
楊伯安先開口討要賬冊最上方的那本劄記,秦初平也湊過去看。
一旁的楊書玉十分慌張,那雙小手將袖角攥得緊緊的。
她試圖解釋一下:“原先是很工整的,但我不小心睡著了……”
“不錯,囡囡很有天賦。”楊伯安指著一處被塗黑的位置,“這是劃掉總計後,忘記再次核算了嗎?”
楊書玉想說,那些墨跡都不是她的本意。秦初平卻根本不給她開口的間隙:“主要的條目都有了,就差些細節。時間倉促,手記有些塗改倒也正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