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恰好是九月初九,重陽佳節。
給蘇壹布置了許多任務,讓他帶著村中閒漢整理好山腳的另一間破草屋,作為造紙坊使用。
又叮囑蘇氏帶著村裡的婦人好好造紙,造的越多越好。
見兩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族長高興極了。
非常自然地找了登高“插茱萸”辟邪祈福的理由,帶著一堆三五歲的孩子一起,順利地把宋昱和蘇槿從家裡拉走了。
蕭淵作為族長的得意門生,自然也被族長帶過來登高了。
他帶著自己的妹妹二丫,總覺得今日族長有些不對勁。
“阿淵,《千字文》背熟了嗎?你來給族中弟弟妹妹們聽聽這千字文吧……”
“阿淵,我來給你講講《大學》……”
“阿淵,今日溫習下《中庸》,你背誦看看……”
族長一路上都在情緒高亢,不是讓蕭淵自己複習背誦,就是主動給蕭淵複習講解。
而且還老是問同行的那些孩子懂不懂。
不像是邊登山邊給他複習功課,倒像是趁著登山的機會給彆的小孩子講課一樣。
而且,有幾句蕭淵沒答上來或是答的有錯誤,族長就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
明明他比之前已經有了進步呀。
幾千字內容的古文,誰能背誦的一字不錯?
若是以前他答成這樣,族長定是那種“孺子可教也”的溫情眼神看著他……
而現在!族長時不時地用那種溫情的眼神看著某個方向!
蕭淵發誓,以他向來細膩強大的觀察力保證,族長絕對是在溫柔地瞧他的便宜”叔叔“和”姑姑“。
他感受到了恐慌。
他想起了村裡阿花養的那隻舊貓,有日突然哀鳴喵嗚不停,原來阿花在外麵有了彆的貓(注)。
那新貓果然更好看,更討阿花歡喜。且新貓和舊貓打架,阿花常常偏袒新貓。
所以,族長也“在外麵有了新的貓”嗎?
蕭淵的心裡很難過,族長在他心裡是比父親重要得多的人。
他的父親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人前還像個模樣,然後就是個渣滓。
經常打罵娘親和妹妹,重男輕女,打罵娘親再生不出第二個兒
子,打罵妹妹二丫說是個賠錢貨。
多少次他的他爹打罵娘親和妹妹,都是他叫來族長救了娘和妹妹。
隻恨他人小腿短,還未長大,不然他早就把他那個吃喝嫖賭打女人孩子的渣滓爹打折了手!
他隱患地看了眼宋昱和蘇槿,不知道哪個才是那個“新貓”……
不行,他要重新奪回族長的關注。
“弟子不明,敢問老師,‘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注)’說的天討天罰,天子得天旨意,討伐不臣之罪。”
蕭淵故意挑了較為艱深的《尚書》內容來問族長。
“可是刑罰明明是人製定的啊。還有‘子不語怪力亂神(注)’,聖人說了不講鬼神,和這‘天罰‘是否矛盾呢?”
族長的注意力果然從宋昱和蘇槿那裡被轉移了過來。
不愧是他看中的學生,才小小年紀便能讀懂《尚書》這麼艱深的內容。
而且還有所見地,能夠聯係學過的《論語》進行思考,不錯。
族長撫著花白的胡須,老懷甚慰地給蕭淵講起了兩者的聯係和不同。
宋昱聽了卻反而更加糊塗,若是果真有天意,前世的他為何那般淒慘,又為何今生的他如此幸運。
前世的他和今生的他,”境遇雖複殊途,因果卻在何處“(注)?
此時,宋昱因為迷惘而看起來有些失落;
此刻,蘇槿因為看到滿地野菊花想到可以淘寶賣28.8元/斤的有機野菊花、看到野葡萄想到可以釀葡萄酒在大楚朝高價賣而激動發呆,從而看起來有些失神。
蕭淵看著“失去了族長關注”而“失落”“失神”的宋昱和蘇槿,終於高興起來。
這時,他看見他最親的妹妹二丫捧著一堆野花向他跑了過來,他更高興了。
“二丫,這是給我的……”
他眼睜睜地看著二丫把野花送給了“疑似新貓二號”蘇槿。
二丫甜甜地說:“花給姐姐,最喜歡槿姐姐了。”
蕭淵的臉,忍不住沉了下來。
宋昱斜睨了這位前世九千歲“蕭淵”。
嘖,幼稚,真是幼稚,這幼稚的爭寵法……他都不好意思報複這麼幼稚的小孩了。
而族長,又把目光投向了他心目中的“新出爐·最得意門生”宋昱。
若蕭淵這孩
子,能中進士;那麼以宋昱的才智,就定能中個狀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狀元!他蕭家祖宗肯定要誇死他啦哈哈哈哈哈哈!
*
蘇槿宋昱在山上玩得開心,山下的前裡長卻是望眼欲穿。
他叫了幾個當裡長時常打交道的差役,想要把蘇壹蘇氏一家給抓走。
還有那些聽蘇氏話的幾十個流民,也一並抓走!
族長美滋滋地帶著“狀元牌坊立在村東頭還是村西頭”的苦惱下了山,卻見了一堆衙門差役堵在山腳。
“蕭家族長,聽說這流民入籍的有好幾個五歲的男童?”
差役配著刀,個個凶神惡煞。
“快讓我們一個個瞧過來!尤其是有個叫蕭大郎的一家子,從青州來的?入了你們族譜?”
“我們可告訴你了蕭家族長,近來有青州來的冒充商戶,實則是盜賊,你最好將那一家子交出來讓我們好好審審。”
差役這話,自然是按照前裡長的要求編造的。
前裡長得意洋洋,按照他對族長的了解——
族長不喜商戶,若是聽聞商戶跟官府有了糾葛官司,定然是按照官府的要求來了,至少會讓差役將人帶走審問以證清白。
隻要差役帶走審問了,他就花點銀子,將那蘇壹蘇氏一家屈打成招……嘿嘿嘿。
可誰知“懷著狀元夢的”族長大怒。
“你這是欺負我這蕭家村無人在縣裡當值不知世情?!我倒要去縣裡問問縣太爺,近來有沒有青州來的盜賊?你們這差當得好啊?比我這秀才可貴重多了!”
族長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見官可不跪。
差役們是皂吏,屬於賤籍。
一聽族長要當麵去跟縣太爺對峙,差役們登時就慌了。
“不敢不敢。或許隻是傳言呢,誤會誤會……叨擾了……”
裡長暗恨差役不給力,又奇怪族長怎麼變了性子,怎麼突然偏向了商戶……
卻又趕緊蹦出來說道:“差爺們隻管跟著我來,我帶你們去瞧瞧那蕭家大郎一家子。且不說是否盜賊啊,隻說那男孩啊,瞧著就是五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