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裡麵,十幾歲掛著五六品虛職的,並不稀罕。
可,宋昱完全是寒門出身,靠著自己的努力,從千萬讀書人中脫穎而出的。
她對宋昱的好感與日俱增。
因此,等長公主定了賞花會的日子,她便第一時間催著姑母派人給蘇槿送帖子。
長公主送帖子,是按照官員品級送的。
自然沒那麼快送到宋昱蘇槿他們那兒。
於是,心裡著急的四公主,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借著自己弟弟的名義,給宋昱送點孤本書籍。
畢竟皇上說了,宋昱還會到上書房給皇子們講課。提前給自己老師送點書,也沒什麼不對吧。
這事,她又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乾,便找了兩個機靈但不是常在她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前去送東西。
兩個小太監去送書的時候,恰好宋昱他們收拾好東西要出發了。
“要回鄉?!”
兩個小太監瞧著狀元郎門口車馬收拾了幾車,問街邊小攤販打聽了下,驚呆了。
“那長公主的賞花會,豈不是去不了了?”
偏偏賞花會的帖子又還沒到,兩個小太監著急了。
心一橫就攔在了車馬前,試圖跟狀元郎說說,過幾日再走,參加完賞花會再走……
蕭淵恰好看到,疑惑地走到倆小太監麵前。
“兩位公公,是有什麼吩咐嗎?”
兩個小太監懵了。
不知為何,他們倆心中同時閃過一陣心悸和巨大的恐慌,仿佛麵前不是翩翩少年郎,而是他們最害怕的掌刑公公。
他倆對視一眼,一言不發,很有默契地,跑了!
“真是奇怪。”
蕭淵如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頗為困惑。
宋昱恰好又看到這一幕。
他若有所思。
這是第二次了。
宮裡的太監看到蕭淵,似乎都有些畏懼。
難道,前世對於今生,還有會有一些影響嗎?
*
回鄉祭祖,對每個考上進士的人,都是衣錦還鄉的大喜事。
按照慣例,朝廷專門給假期讓新科進士回去祭祖。
而且,不僅僅是祭祖,按照不成文的慣例,新科進士們還會挨家挨戶拜訪官員同僚和當地富戶,彼此互通有無,接受對方的“路儀”饋贈。
還有要建進士牌坊等等,事情十分繁雜。
三個月的假期,來回路上其實便很緊張了,更何況還要忙各種事情。
宋昱在蘇槿的支撐下,可謂是極富有的,自然便不去拜訪那些富戶,要什麼“路儀”。
但是,蕭淵並不富裕。跟著宋昱的拜訪路線,少了那些“路儀”,便沒什麼進項。
他又有些骨氣,吃住跟著宋昱,都非要給錢。
幸好考上進士舉人,有人主動掛來“掛田”,這倒還有些收入。
如此,加上朝廷給的幾十兩安家銀子,他手上也不到百兩銀子。
他沒舍得花,車馬勞頓,回蕭家村後第一時間,便全部親手交給母親。
“娘,這一百兩銀子您都收著,看看能不能將我爹當年賣掉的祖宅給買回來。”
蕭淵的娘親,幾年前因為發瘋差點把自己兒子閹了,便在庵堂裡吃齋念佛半軟禁地過了好幾年。
直到去年蕭淵中了舉人,蕭淵娘親才看起來正常了,有了笑模樣,這才搬了回來,帶著女兒一起生活。
可看著蕭淵辛苦攢下的一百兩銀子,蕭淵娘親劈手推開,冷冷地問他。
“蘇氏有了敕命?!她是官家夫人了?我怎麼沒有?!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蕭淵愣愣地看著自己娘親。
臉上深深的法令紋,加上冰冷的表情,看著完全是個刻薄的老婦人。
哪裡有幼年時候那個溫柔的娘親形象?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蕭淵娘親奪過百兩銀子,狠狠地砸向蕭淵。
“你閹了你爹,讓我沒指望當上官夫人?!可是你自己怎麼不成器?!連比你小的蕭戩都為自家娘謀了敕命!”
蕭淵沒有躲。
十斤銀子砸在臉上,蕭淵的額角登時就出了血。
窗外是驚雷陣陣。
急風驟雨,驟然來襲。
蕭淵捂著額頭跑了出去。
暴雨中,他一時竟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是血還是眼淚。
“哥,哥,娘氣得快要暈倒了,娘捂著心口……怎麼辦哥……”
身後,蕭淵的妹妹急得大喊。
“哥,娘身體不好,你能不能彆氣娘了!”
每次都是如此,一不如意,便說心口痛要暈倒。
可大夫卻說娘親身體很是康健。
蕭淵跑到屋子外的竹林中,蹲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
大雨滂沱,急風驟雨,衣濕寒冷。
他的心卻比濕衣要冷。
他好累好冷。
好冷。
而這時,一把傘擋在了他的上方。
傘遮住了暴雨。
一張素淨的帕子遞了過來。
蕭淵抬起頭。
眼前的女子,在昏暗的如同從畫中走出,在氤氳的雨中美得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