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和林丘齊齊偏過頭去看謝九章。
“太歲?是我們常聽到的那個,命犯太歲、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太歲嗎?”周偉說道。
一連兩個俗語,沒一個是好下場的,謝九章覺得有些好笑,點了點頭。
“這東西,還真能助長修為?”周偉低頭,看了那團粉白色的肉一眼。
讀書時候隻要躲在被子裡看過幾本玄幻的,應當都知道這玩意兒,周偉心想。
太歲,又叫肉靈芝,雖說什麼食之能長命百歲、令人輕身長壽,還有什麼“太歲現,帝王出”的說法,可大多都是古書裡的傳說,再被後世文學加工一下。
傳得神乎其神,實際就是一種粘菌複合體,連藥用價值都還不好說,營不營養、乾不乾淨也有待商榷,竟真的有助長百年修為的能力?
謝九章聽出了周偉話裡的疑惑,解釋道:“此太歲非彼太歲,不是你們人間常說的那種肉靈芝,更準確來說,它叫‘封’。”
周偉心思都在那團軟肉上,實在手癢,便伸手戳了戳:“這小東西是活的嗎?”
那團軟肉動作遲緩地滾了兩下,最後停在了溫白腳邊。
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
林丘:“這太歲,是不是靈智還未開?”
謝九章也不敢斷定,沒給出答複。
太歲雖然已經滾到溫白腳邊,可溫白沒敢碰。
他又偏頭,看了那個裂成兩半的珠子一眼。
當時他還以為那個珠子跟小蓮燈的玉葫蘆一樣,是養這小太歲的器皿。
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之前瑩白發亮的珠子,現在已經隻剩下一片不算好看的淡黃透色。
珠麵泛著皺褶,像是忽然被抽乾了內裡空氣的氣球。
所以他們看到的那層瑩白,根本不是珠子本身的顏色,而是這小太歲的顏色。
也就是說,這珠子很有可能隻是懸德拘住它的一個工具,連器皿都算不上,更不能和供小蓮燈休養生息的玉葫蘆比。
溫白不敢想,如果小蓮燈被拘在這種隻有拳頭大的珠子裡,還要時不時被摘片花瓣下來,那會怎樣。
陸征怕是得把懸德的皮給扒了。
再看向這小太歲時,溫白深深歎了一口氣。
隻能慶幸它還沒生出意識。
可他卻沒看見懸德咬了咬牙,眼底一片心虛。
就在溫白思考這小太歲該怎麼處理,是不是要送回村子裡的時候,腳邊的那團軟肉忽地動了動。
他沒注意,可一直盯著太歲看的周偉卻發覺了。
他僵了僵,不太確定地說:“這東西,剛剛是不是動了動?”
眾人這才低頭。
連陸征都很給麵子地看了它一眼。
可這次,那團軟肉沒了動靜。
周偉撓了撓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道歉:“可能是我眼花了。”
“不是,它真的動了!”林丘喊道。
緊接著,溫白就聽到一陣很細微的聲響。
那團滾圓軟肉忽地癟了下去,身條開始抽長。
先冒了一隻爪子,又冒了一隻。
第三隻,第四隻,最後冒了一個腦袋。
腦袋上,還頂著…一隻耳朵。
可奇怪的是,這冒出來的四肢一片墨色,而不是原先的粉白色。
這下周偉徹底忍不住了:“這這這是熊貓?!”
這配色、這造型,不是小胖達是什麼?
謝九章活了這麼多年,也是第一回看見這樣的太歲。
他又探了探,是太歲不假。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謝九章沒頭緒,抬頭看著陸征:“老板,這……”
太歲這種天生地養的靈物,大多通體瑩白,不染塵垢。
極少出現這種情況。
陸征仍舊站著,直接回了一句:“帶回去給諦聽。”
溫白看了陸征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老板對這小太歲…有點冷淡。
自打這小太歲被放出來之後,就沒怎麼走近過。
溫白低頭想了下,又恰好看見一旁不斷縮小自己存在感的懸德,以及他那還沒係好的道袍……
溫白:“……”
不會還想著之前的事,嫌棄這小太歲是從懸德後腰上解下來的吧?
溫白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他指著那已經乾癟的珠子說道:“之前都被那東西裹著。”
所以老板您有充足的理由嫌棄那珠子,嫌棄懸德也行,但不能嫌棄它。
溫白點到為止,又輕輕扯了扯陸征的褲腳:“它很乖,你先看看。”
陸征隻好俯下|身來。
他低頭看著那太歲,片晌,轉頭看著懸德,語氣一下子冷下來:“你做了什麼?”
眾人一頭霧水,但聽著陸征明顯透著寒意的聲音,都能猜出一二。
雖然還不知道這小太歲的四肢是怎麼變黑的,但肯定不是先天的。
那就和懸德脫不了乾係。
懸德見事情敗露,隻好坦言:“當時我找到這太歲的時候,它…靈智剛開沒多久。”
“這你都下得去手?!”周偉一下子打斷。
原先還隻當是個肉團子,原來都已經化形開了靈智了。
那跟拿小孩子來煉鬼有什麼區彆?
簡直喪心病狂!
溫白臉色也一沉。
懸德大氣不敢出,可陸征在跟前站著,也不能說謊,隻好說:“當時我帶它回觀之後,夜裡總跑,我沒辦法,就用符篆把它手腳捆了。”
“所以這些東西,是那些符篆留下的印記?”溫白問道。
懸德搖了搖頭:“不知道。”
周偉忍不住打了他一拳:“你不知道?!”
懸德也急了:“我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那些符篆會留下印記,我也不敢給它用啊。”
溫白皺了皺眉。
他知道懸德沒在撒謊。
因為懸德抓這小太歲,不是用來養,是用來吃的,雖然這麼說很生氣,可他的確不會隨意在自己的“食材”上做
手腳。
一旁的謝九章開了口。
在知道這道士抓住小太歲的時候,太歲靈智已開,謝九章基本就有結果了。
“太歲剛開靈智的時候,身體會處於一個混沌狀態,需要大量充足的靈氣支撐它化形,所以才會在夜裡跑出去汲取地氣。”
他又轉頭看著懸德:“你卻用符篆把它捆了。”
謝九章頓了下:“太歲吸收不到地氣,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隻能轉向這些符篆。”
“雖是縛靈用的,但上頭多少也有些靈力,”謝九章戳了戳小太歲,“就變成我們看到的這樣了。”
直白點講,就是餓狠了,沒東西吃了,就轉頭吃了垃圾。
垃圾又消化不了,就留在了身體裡。
“可照理來說,這些痕跡顏色不會這麼深,你是不是後來又做了什麼?”謝九章又道。
懸德自己也是頭一回知道這事,看著眼前這群人不太好看的臉色,瑟縮了一下。
掙紮很久,最終說了一句:“它一直想跑。”
溫白他們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懂了懸德意思。
它一直想跑。
他就一直捆。
它就隻能一直吃符篆上不太乾淨的靈氣。
四肢的顏色也就越深。
……
周偉拳頭聽硬了,實在氣不過,轉頭又給了懸德一拳。
誰都沒攔。
甚至給周偉挪了個位置,讓他打得順手些。
周偉邊揍還邊問了一句:“除了這些符篆之外,還有嗎?”
懸德連聲喊:“沒了。”
周偉不信:“那你在它身上開定位了不成?一直跑,還一直給你抓住?”
懸德:“這真的沒有,我能抓到,是因為它每次都跑回那村子裡頭,就在我第一次抓到它的那裡。”
說起這個,懸德自己都有些不信。
可事實就是如此。
太歲第一次跑走的時候,他還糟心了好一陣子。
因為當時怕出問題,一口都敢沒吃。
糊裡糊塗撿到了一隻太歲,又糊裡糊塗給弄丟了,愁得他一個星期沒睡好覺,越想越後悔。
純粹是睡不著,又想著碰碰運氣,就避開視線回了一趟村子。
然後……就在那地方看到那隻跑了的太歲。
同一隻。
連坑都是他之前刨的那個。
懸德生怕再挨揍,就事無巨細地全盤托出。
等懸德說完,眾人再看著那太歲的時候,心情都有些複雜。
這智商,連坑都不換一個。
怪不得會被懸德抓住。
還一次又一次。
溫白抱起地上的太歲,觸感還有些新奇。
小太歲一翻身,腦袋上立著的一隻耳朵就更明顯了。
溫白總覺得哪裡不對:“它另一隻耳朵呢?”
四肢都長得好好的,偏偏少了隻耳朵。
看那位置,也不像是天生的單耳,而像是缺了一隻。
懸德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周偉眼一眯,語氣陰森:“不會被你吃了吧?”
懸德還是沒說話。
溫白深吸一口氣,抱著小太歲,又給周偉騰了位置。
周偉再度動手。
“還能養回來嗎?”溫白有些擔心地看著陸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