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熱的時節已經過去,前幾日又剛立秋,再加上中元這個特殊時候,夜風重,吹在身上甚至有些涼。
溫白看著身旁的陸征,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眼下的光景。
小蓮燈說要出門玩,他應了,諦聽不放心,把陸征推了出來,然後他就真的陪大小老板出了外勤。
中元節的街頭,格外熱鬨。
但這熱鬨不是陽間人的,而是……
“今年家裡沒給我燒元寶了,要是再排不到投胎號,這年就難捱了。”
“你應該快了吧?”
“快了,就下個月吧。”
“你說我要不要去買個墓地啊?今年不是新出了一批嗎,我去看過了,那風水,那視野,絕了!周邊配套設施也挺完善的,關鍵還是特價房。”
“你可想好了,特價房都是不能退的,萬一沒住多久,就輪到你投胎了呢?”
“我跟你們說,我測試過了,燒紙比起挑個好地方,其實挑個好時辰更重要,就12點到2點,轉賬速度最快。”
“隔壁那個李大爺,是不是投胎去了啊?我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他了。”
“投胎去了。”
“投成什麼了?”
“李大爺人好,投成什麼都不稀奇,比起這個,我還是更關係我能投成什麼。”
“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還想做個人。”
溫白:“……”
溫白也是今天才從諦聽那邊得知,東泰隻是陰司設立在陽間的分支。
真正的陰司還在地下,跟陽間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彆。
隻是地上的世界,從生走向死。
地下的世界,從死等著生。
之所以讓陸征在東泰鎮著,是地下陰司的秩序規則,經過幾千年的建立,已經相當完善,除了大帝和陸征之外,底下還有百來號管理層,並不缺人。
而陽間靈氣日漸稀薄,反倒容易讓邪祟鑽了空子,招惹禍端。
換句話說,陽間才是治理的重點。
所以才請得動陸征和諦聽。
今天能被放出來的,都是陰司的“良民”,蓮燈和陸征又斂了氣息,混在當中,也沒人發現。
要不是每個鬼魂胸前都彆了個類似於號碼牌的東西,溫白差點都分不出來哪些是人。
但在他眼中熙攘的街頭,落在真正陽間人的眼裡,卻是寥寥無幾。
路上空曠,平日聽不到的交談聲,今天都格外清晰。
一個男生從他身邊走過,說:“我下午等公交的時候,站頭那邊不知道哪家人在燒紙,飄了幾張紙錢過來,差一點我就踩到了。”
他身旁的女生回:“你避開點,挺晦氣的。”
男生笑了下:“這是不是就叫‘錢是大風刮來的’?”
“我的錢要是也能大風刮來就好了。”
女生捶了他一下:“快呸呸呸,亂說什麼話。”
男生哈哈笑了下,呸了三聲。
那個女生立刻默念了幾聲“大風刮去”。
看著看著,溫白有些奇怪。
他注意到每當有人走過的時候,鬼魂似乎都會往邊上避一避。
溫白又觀察了一會兒,等確認了,才問陸征:“這些鬼魂是不是都在避開人走?”
溫白怕被周遭的鬼魂聽到,因此靠得比較近,幾乎是附耳過去。
溫熱的氣息掠過陸征耳際,陸征莫名有些不自在。
陸征頓了下,才開口道:“生人碰到鬼魂陽氣減弱,同理,鬼的陰氣也會大損,能避則避。”
溫白還是第一回聽到這樣的言論。
像是為了驗證陸征的話似的,這邊話音剛一落下,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完了完了完了,我被人上了!!!”
溫白一驚,抬頭看過去。
隻見一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的鬼魂靠在燈柱上,一隻手還捂著心口。
而他的身旁,剛走過一個行人。
行人走近,溫白聽到他嘴裡正念著“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而周圍一眾鬼魂麵如菜色,一邊喊著“你不要過來啊”,一邊往旁邊躲。
溫白:“……”
這到底是人怕鬼,還是鬼怕人。
等那人走遠。
旁邊一群鬼魂才圍了上去。
“讓你剛剛走路不看路,撞人了吧。”
“你慘了,我上次就是不小心撞了人,回家躺了三天,那滋味,有你好受的。”
“年輕鬼就是不懂事!”
溫白:“……”
逛了一路,小蓮燈的話卻越來越少,最後走到觀景河邊的時候,整盞燈看著都有點蔫。
溫白把它抱下來。
怎麼還越逛越不高興了?
“怎麼了?”溫白不解道。
小蓮燈盯著觀景河看了幾秒:“以前不是這樣的。”
溫白:“?”
小蓮燈慢悠悠落在護欄扶手上,伸出葉托指了指下頭:“以前人間會放河燈,整座城都亮彤彤的。”
溫白這才意識到,小蓮燈說的“以前”,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隻不過對它來說,隻是睡了一覺。
中元在以前的人間,的確是慶節,祭祖敬孝,慶賀秋收,甚至整個七月都是吉祥月。
而不是現在人們口中的“鬼節”。
倒也不是沒有熱鬨的地方,佛寺、道觀今日應當都有慶典。
“要不,我們去正天觀看看?”溫白說道。
小蓮燈搖了搖頭,問:“白白,今天為什麼不放河燈啊?”
“外麵也沒掛燈籠,一點都不熱鬨。”
“大家好像也不是很開心的樣子,還呸呸呸的。”
溫白一時啞了口。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小蓮燈說。
放河燈之類的習俗,在他還小的時候,似乎就很少見了。
更彆提現在。
哪怕是有道觀、佛寺主持的典禮,應該也不是小蓮燈想象中的模樣。
他也不能跟它解釋什麼“安全隱患”,更不能跟它說大家為什麼不開心。
今
天是它生辰,是個高興日子才對。
“走,帶你去放河燈。”溫白最終說道。
說著,就要往河下走。
陸征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溫白看著他,不解:“怎麼了?”
陸征:“去哪。”
溫白往台階那邊指了指:“放河燈。”
得哄元元開心。
而且得儘快。
因為再遲點,中元都要過了。
陸征語氣無奈:“那河燈呢?”
溫白眸子一垂,這才反應過來。
之前一門心思都撲在怎麼跟小蓮燈解釋上,都忘了,哪來的河燈。
附近又沒有什麼紙紮鋪。
商場倒是很多,但也不像是會有這種東西的樣子。
溫白一時犯了愁。
甚至在思考要不要給林丘打電話問問。
陸征見溫白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曲指在他額間輕敲了下:“回神。”
溫白捂著額頭,歎了口氣。
隻是放盞河燈而已,聽來小事一樁,做起來卻不容易。
先不說這河讓不讓放,連燈都不知道從哪裡找。
哪怕運氣好,真給找到了,大抵也隻能偷著放。
溫白點了點小蓮燈的花瓣:“以前的中元夜肯定很好看吧。”
所以睡了這麼多年,還一直記著。
小蓮燈連連點頭:“除了河燈,還有夜市,雜耍,可漂亮了!”
“陸征帶我去過一次!”
溫白總覺得有些抱歉。
這還是小蓮燈有了名字之後,第一個生日,應該要正式些,隨它高興才行,可現在看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想著想著,溫白的情緒也跟著落下來。
跟小蓮燈如出一轍。
看著眼前明晃晃散發著“我不太高興”氣息的溫白和小蓮燈,陸征竟莫名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