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又走過幾個紙馬攤,最後溫白停在了賣盂蘭盆和河燈的攤位上。
“大人要放盞河燈嗎?”城隍說道。
溫白想了下,搖了搖頭。
雖說這裡頭是中元,但外頭不是,河燈這種東西,一年放個一回也夠了,而且元元和陸征也都不在,一個人放,似乎也沒什麼意思。
見溫白興致也不算高的樣子,城隍擺了擺手:“那到前頭去吧,等下便是燒法船和祀孤的時辰了,岸邊熱鬨。”
溫白輕輕應了一聲。
可當他就要走過那河燈攤位的時候,突然看見那攤主從後頭拿了一盞蓮燈出來,隨手放在了最邊上的位置。
溫白腳步頓住。
城隍也跟著停下來:“大人?怎麼了?”
“沒什麼,看到一盞很漂亮的河燈。”溫白笑了下。
說著,走到一邊,放下兩枚銅錢後,把那盞蓮燈拿在了手上。
溫白原先對放河燈一事,興致不太高,城隍看出來了,所以他看到溫白帶笑的神情的時候,還以為這燈有多漂亮。
結果,還真算不上漂亮。
乾癟癟的,裡頭的燈火也不算亮,還隻有巴掌大。
在周遭一眾精心打造河燈的映襯下,還顯得有些可憐。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才被攤主遺漏在下頭,拿上來的時候,也就是隨手放在最外側的位置。
城隍舉目掃了一圈:“這盞是不是小了點?”
“那邊還有更精致些的。”
“不用,”溫白指腹在紙燈上輕輕蹭過,“就這盞。”
城隍:“?”
迎麵出來一小陣風,溫白側身,用手攏了攏小蓮燈的燭火:“我手上的玉葫蘆裡,也住了一盞小蓮燈。”
“這燈很像它。”
雖然小了下,乾癟了些,可的確很像。
上次來的時候,他怎麼沒注意到。
“原來是這樣,”城隍笑著捋了一把胡須“大人這是要給葫蘆裡的蓮燈,再放一盞小蓮燈?”
溫白聞言,頓了下。
家裡那盞,可不喜歡蓮燈。
之前來了一盞翡翠的,都委屈了好幾天。
溫白跟城隍小聲說了兩句話。
“這有什麼。”說著,城隍一拂手。
一盞元寶河燈就出現在城隍手上。
溫白接過河燈。
上回陸征就是用這元寶河燈哄住的。
元寶燈是燃在城隍廟裡的,品相自是不用說。
這小蓮燈和它一比,就顯得有些磕磣了,更不太妙的是,這蓮燈好像經不住一點風。
溫白低頭,小心攏了攏紙燈的花瓣。
碰到底座的時候,才發現底座下頭用來支撐的竹枝斷了。
城隍也看了個正著:“這燈可能是用剩下的邊角料做的,粗糙了些。”
“這樣,怕是下不了水啊。”
溫白看著那鬆散的蓮燈,頓了好一會兒,終是開口:“竹枝斷了,換一根上去就好。”
“會很難嗎?”溫白有些不放心。
城隍搖了搖頭:“這工藝倒是不複雜,百姓家裡頭也會做。”
溫白說了聲“好”,然後蹲在那河燈攤主的位置旁,看他做了兩個河燈,才開始動手。
也幸好這邊就是一個盂蘭盆的攤子,其他不多,枝葉、竹刀多得是。
溫白挑了截合適的竹枝,動作格外小心,城隍也瞪著眼睛盯著看,生怕換竹枝的時候,把紙燈弄破了,總覺得真要弄破了,這明顯還是孩子心性的大人,怕是得哭。
還好最終這竹枝沒把紙燈弄破,倒是竹刀把溫白劃了一道口子。
城隍用功德香給溫白止了血,傷口也很快愈合,
隻是那竹枝上也蹭上了一點血,沒擦掉。
“還好,沒沾到花瓣上。”溫白鬆了一口氣。
蓮燈總算穩了些,溫白一手一盞燈,走到了河邊。
城隍站在一旁,給溫白打燈籠的時候,隨口說了句:“這元寶燈給葫蘆裡的小蓮燈,那另一盞呢?”
溫白笑了下:“給小蓮燈他爹。”
城隍:“?”
溫白笑意更深,解釋道:“給陸征。”
城隍先頓了小片刻,然後把燈籠湊得近了些:“小公子和大人的感情真好。”
久違地聽到這句“小公子”,又是和上次一模一樣的話,溫白恍了一下神。
隻不過和上次相比,這次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溫白搖了搖頭,沒再深想,把心思又放在眼前兩盞河燈上。
他提起筆,剛要落筆,腦海裡閃過之前小蓮燈的話。
筆尖一頓,再下筆時,便多寫了幾畫。
不是“陸征”,而是“陸徵”。
城隍看著溫白那飄逸流暢的“陸徵”二字,忍不住誇了一句:“好字。”
溫白實話實說:“也隻有這兩個字寫得好一點。”
一切還要歸功於小胖燈。
上次寫了“陸征”之後,被小胖燈念著,寫了不知道多少遍“陸徵”,毛筆字他也練了這麼多年,這兩個字,怕是寫得最好了。
等給兩盞河燈都寫好字,溫白把它們一起放了下去,看著它們飄遠,才從岸邊上來。
溫白上岸的時候,法船早已經燒完,但河岸兩邊正熱鬨。
沿著河岸走上橋,滿目的燭光和瀲灩的水光交織,格外漂亮。
“這河有名字嗎?”溫白問道。
“有的,名字叫流光河,是護城河。”
流光河,名字倒是和這景致很般配。
隻是不知道能淌多少年。
乘風基地外頭那條古河道,在幾百年前也是條長河。
向來大抵也跟這流光河差不多。
溫白想得有些出神,直到天際閃過幾道悶雷的聲音。
河岸兩邊的人齊齊抬起頭來,像是也被嚇了一跳。
“打雷了?”
“我好像也聽到了。”
“不會啊,這兩天日頭都挺好,怎的無端會有悶雷聲?”
“不會落雨吧。”
溫白皺了皺眉。
他記得上次來的時候,似乎沒有雷聲啊?
一轉頭,城隍正拿著拐杖,在地上敲了三下:“奇怪了。”
溫白:“怎麼了?”
城隍掐了掐指:“這天不該有雨啊。”
溫白:“可能隻是打雷?”
月亮還在上頭掛著,看起來也不像是要落雨的模樣。
城隍也想不出所以然來,隻好點了點頭。
上次是他和陸征兩個人,加一盞閒不下來的小蓮燈,走走停停,到最後都隻逛了幾條最熱鬨的街。
這次就溫白一個,腳程快了很多,在城隍的帶領下,把上次沒逛到的地方,都逛了一遍。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在一間清閒一些的茶館停下。
溫白慢悠悠喝完一盞茶,一抬頭,才發現外頭已經落了雨。
“下雨了?”溫白放下茶盞,看著外頭。
竟真的落了雨。
溫白現在也有些摸不準祭夜圖裡有沒有落雨了,因為那次他們出去的時候,天還沒亮。
城隍已經換了一身行頭,說要先回城隍廟看看。
溫白點頭應下。
城隍一走,溫白看了時辰,估摸著天也快亮了,也起身走了出去。
雨落得不大,可街上行人已經冷清,還有一些沒來得及放掉的河燈,歪斜著靠在街上的角落裡。
溫白想起昨晚自己放的那兩盞燈,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打濕。
想著想著,已經上了拱橋。
他下意識往底下看去,借著兩岸還沒熄完的燈籠,能看到河麵上被雨漾開的一圈圈細紋,隻有零星三兩盞漂不太動的河燈,還優哉遊哉四處晃。
“黃泉今天很堵,得漂快點。”溫白笑著說了一句。
說完,從拱形最高的位置,往下走。
可當他轉身抬頭的瞬間,溫白忽然看見前頭瓦肆的廊簷下,站了一個人。
墨色的長衫,虛束著的長發。
那人側靠在朱色廊柱上,單手鬆倦地托著一盞蓮燈,哪怕隔著半座橋的距離,也能感受到一身閒散冷漠的氣息。
溫白一下子怔在原地。
那是……陸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