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征所有沒說出的話, 被溫白這一句輕輕巧巧的“男朋友”燒得乾淨,連枝帶末,一點不剩。
再簡單不過的稱謂, 卻打得陸征毫無招架之力。
在過往那些漫長年歲間, 陸征一直覺得,凡人百年苦短, 渺小力弱,卻偏偏是雜念最多、情理最重的一族,費心費神,不是好事。
可他現在才知道,這些“雜念”、“情理”究竟是什麼分量。
溫白的一句“男朋友”, 讓陰司如拂春風了整整一星期。
陰司眾人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老板還有這麼好說話的時候,幾天都沒和諦聽大人動手就算了, 甚至在諦聽大人偷偷加塞文件送過來的時候, 也隻是淡淡說了幾句, 低頭處理了。
“談戀愛真好。”陰差遠遠望著陸征辦公室門口成瓶成瓶的玫瑰說道。
雖然溫白那時候說不用哄, 見到男朋友就很高興,可陸征還是一天一束花。
陽間這些花花期短,離了枝就更不長久, 許是怕花枯黃了不好看,還拿靈氣養著。
“談戀愛真費錢。”作為陰司中唯二的陽間人, 周偉說道。
短短一星期, 整個陰司都跟個婚慶公司似的紅火喜慶。
他們也從裡到外透徹了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 有小白這個“人間利器”在, 老板就不會有不高興的時候, 真有哪個不長眼的撞上了,小白還能哄。
續航時間長,健康發展,良性循環,量身定做,簡直完美。
一切的前提就是——小白在。
可誰知,“人間利器”打算給自己找個小劍鞘。
當陰司眾人知道溫白打算買個房子的時候,齊齊震驚。
“買房子?!”陰司眾人異口同聲道。
溫白先是被嚇了一下,隨即又覺得有些好笑:“嗯,買房子。”
“怎麼了…嗎?”
怎麼了?陰差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麼突然要買房子了?”
“對啊,這邊不好嗎?”
一群人七嘴八舌說開。
這發展跟小話本上不一樣啊,所有人心想。
剛談了戀愛,不應該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一秒鐘當兩秒鐘用,一會兒見不到都得抓心撓肝地想那樣嗎?
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說要買房子兩地分居了?
“還是你和老板吵架了?”陰差一問出口,就自己把自己給否了。
老板對小白哪有什麼脾氣。
“都沒有,”溫白大抵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笑了下,“隻是手上存款夠了,想買而已,這事也一直在我計劃之內。”
溫白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給自己定了目標,列了計劃,就會努力去做,了了一件事,算一件事。
不在他計劃之內的反而是陸征。
他沒想過自己會入職陰司,更沒想過最後會和陸征在一起。
甚至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想著自己隻是短暫地在陰司工作一下,以老板對自己的嫌棄程度,說不定十天半個月就會被炒了。
誰知道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事,還…攢了不少錢。
雖然陸征對人間貨幣沒什麼概念,價值連城的瓷器都能拿來養花,可陰司財政每月都會開個單獨小窗口,定期給溫白發放陽間貨幣。
小半年下來,賬戶裡頭已經存了不少。
付個小戶型的首付,綽綽有餘。
於是溫白便動了念頭。
陰差們正想再問,走廊上卻傳來陸征的聲音。
“計劃什麼?”
陸征遠遠就看到這群人在討論什麼,溫白被圍在正中間,他走過來,隱約隻聽見一句“在我計劃之內”。
他好像從來沒聽溫白提起過什麼計劃。
陸征一來,眾人立刻鳥獸散,最後隻留下周偉他們幾個。
周偉做了解答:“小白說想買房子來著。”
房子?
陸征皺了皺眉:“這住的不舒服?還是哪裡不滿意?”
溫白住二樓他都嫌遠,現在還要自己買個房子,陸征不太樂意。
溫白抬起頭來:“沒有,都很好。”
陸征:“那為什麼要換地方住?”
溫白順手推開手邊的窗戶,落了點陽光進來:“不是換地方住,是買房子。”
兩者有本質上的區彆,但他男朋友…好像不是很懂。
溫白能猜到是哪裡出了問題。
整個陰司,除了周偉和鐘時寧外,其他人大多都已經在陽間活動了幾百年。
對於他們來說,“房子”這種東西,基本已經淡化為“住所”。
陸征則更甚。
溫白現在還記得他落到千年前人間去的時候,城隍說的話。
他說:人間存在了多久,這地下陰司便存在了多久,隻要還在這片土地上,大人總能找到您的。
當時他隻覺得安心,現在想想,地下陰司存在了多久,陸征可能也就存在了多久。
對他來說,這些東西,就更沒什麼特彆可言了。
但溫白不是。
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陽間人,在南城這片土地上長了二十多年,是聽著家長裡短長大的一輩孩子,對房子要說有什麼執念,也沒有,但存款存著也是存著,這事又在計劃之中,有能力了就早些買,很正常。
唯獨能理解溫白的,整個陰司,有且隻有一個周偉。
對他們陽間人來說,大概很少有人不想買房子。
但溫白在南城不是沒有房子,有,不僅有,房子還不小,甚至可以說是宅子更貼切。
周偉還記得第一年社會實踐的時候,他們就住在小白家裡頭。
那宅子和他家祖宅差不多大,但裡頭卻完全不一樣,竹籬、花園、攀援而上的花草,頗有一番古時候的大家風情,很彆致。
隻不過小白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忙,有時過年都不一定回得來,所以小白也不常回去,而是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
周偉覺得是時候讓他這種陽間人,教教不懂錢是什麼的陸老板一點陽間事了。
他咳了一聲,說道:“老板你不懂,房子在我們陽間,是絕對的‘硬通貨’,比黃金還硬,沒人不喜歡。”
陸征仍舊皺著眉:“隻是一個住所而已。”
在他看來,所謂的“房子”,最關鍵的隻有兩點——溫白住得舒不舒服,離他近不近。
所以現在溫白住的這個地方,勉強合適。
“那不一樣,”周偉語重心長,“這是一個保障,現在可能不是很必要,可以後結……”
周偉本來想說“以後結婚生子,沒有房子很難辦”,可轉念想到小白的對象是誰,根本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於是一下子頓住。
孩子都倆了。
陸征的確不太懂陽間人對這些方麵的看法,現在聽周偉隻說了一半,問:“以後什麼?”
“以後沒人養了,有個房子可以安身立命。”鐘時寧極其自然地接了一嘴。
幾人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