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書福了福身,並未再說什麼,傅通知道這個弟媳的性子,也沒有過多計較。
傅家的馬車很快遠去,馮書這才看向傅知寧:“待會兒我帶你和如意去踏青,難得出門一趟,何必著急回去。”
“是。”傅知寧笑著答應。
兩人站在側門安靜等待,眼看著今日來吳家道賀的賓客們一個個離開,徐如意卻遲遲沒有出來,馮書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這個如意,越來越不像話了。”馮書不悅道。
傅知寧和其他小輩一樣,對這位長輩又敬又怕,聞言連忙道:“如意是有分寸的,這麼久沒出來,興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馮書皺了皺眉,沉著臉繼續等,等又一輛馬車離開後,她又一次忍不住發作,傅知寧隻得趕緊安撫:“不如這樣,舅母您先去馬車裡歇著,我去叫她出來。”
“那便辛苦你了。”馮書答應。
傅知寧福了福身,趕緊折回吳家。
吳家下人們正忙著打掃院落,一時也無人顧得上突然折回的客人,傅知寧索性獨自一人往園子走。
穿過長廊和花圃,經過假山時,餘光突然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走,傅知寧一個激靈,下一瞬腿腳比腦子快,直接躲進了假山後的空隙。
才不過一個時辰,她就又回到這破地方了,隻是這回沒有百裡溪,隻她一個人躲著。傅知寧默默捂著心口好半天,又覺得自己是眼花看錯了,畢竟……李寶珠和二皇子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可能會在一起聊天呢?
剛冒出這個念頭,便聽到李寶珠低聲抱怨:“二殿下彆這樣,叫人看見了不好。”
傅知寧:“……”還真是他們。
她正無語時,李寶珠又是一聲輕哼:“二殿下討厭!不能因小女出身卑微,就這樣欺負小女。”
“孤不過是喜歡李小姐的荷包,想拿著把玩一番,怎就是欺負了?”趙良毅大約是真傷了根本,如今說話有氣無力的。
……有氣無力也不能阻止他調戲良家小姐。傅知寧想起宮裡那兩夜不好的回憶,胃裡頓時一陣惡心。
趙良毅這樣的人,有人惡心自然就有人歡喜,李寶珠顯然是後者,聽到他的反問後隻是嬌笑,半真半假地抱怨他欺負人。
傅知寧哪裡聽過李寶珠這麼嬌滴滴的說話,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默默搓了搓胳膊,心不在焉地思索到底是吳家風水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怎麼今日總是碰到這種事。
好在李寶珠雖然膽大,但官家小姐的矜持還是有的,隻聊了幾句兩人便分開了。
傅知寧聽到外麵靜了下來,默默鬆了口氣,緩了緩後才從假山後出來,卻猝不及防和正坐在石頭上休息的李寶珠四目相對了。
傅知寧:“……”她沒走啊!
李寶珠也嚇了一跳,看清是誰後臉頓時紅透了,還不忘惡聲惡氣地先告狀:“傅知寧你要不要臉,竟然偷聽!”
“偷聽什麼?我不過是抄小路經過而已。”傅知寧故作無知。
李寶珠氣得叉腰,偏偏被抓包的是自己,憋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傅知寧趁機趕緊離開,隻是走了幾步後,還是念在兩家相識多年的份上停下腳步:“李寶珠,二殿下不是你我這樣的人能招惹的,你若想成親了,就叫你娘給你挑門好親事,沒必要非要往皇家擠。”
“你還說自己沒偷聽?!”李寶珠炸毛。
傅知寧:“……”
“再說你會這麼好心地來勸我?怕不是嫉妒二殿下對我好吧?”李寶珠冷笑一聲,“我告訴你,不是生得貌美就能為所欲為的,二殿下要是喜歡你,早在貴妃娘娘屬意你的時候,就該求旨賜婚了,可到現在宮裡都沒有動靜,說明二殿下根本看不上你,你就是嫉妒也沒有用!”
傅知寧隻覺得自己真是閒得慌,竟然會想著勸誡她,搖了搖頭便離開了。
李寶珠看到她走,當即氣急敗壞地威脅:“今日的事若泄露半分,我定不會饒你!”
“我才懶得管你!”傅知寧難得生氣回懟。
“你……”
李寶珠還沒罵完,徐如意就拿著幾個紙鳶喜氣洋洋地跑來了,看到這二人在一塊後,當即護犢子一般將傅知寧拉到身後。李寶珠見狀冷哼一聲,留下一句威脅便離開了。
“她怎麼回事,讓你彆泄露什麼?”徐如意皺眉。
傅知寧聳聳肩:“沒什麼,你怎麼這會兒才出來?”
“吳小姐房裡有好幾個紙鳶,說都可以送給我,我便跟她去拿了,”徐如意再次喜氣洋洋,將紙鳶獻寶一樣遞給她,“你看看,是不是很好?”
傅知寧看了一眼,質感明顯和上午那些不同,上頭的竹子不像是小刀所削,倒像是劍痕。
這樣一看就是有心人所贈之物,就這樣隨意送出去,若是將來被人看出端倪,隻怕是後患無窮。傅知寧沉思片刻,抬頭叮囑徐如意:“這幾個就給我吧,我再給你買一些。”
“你喜歡拿走就是,不必再買給我。”徐如意相當大方的都送她了。
姐妹倆一邊聊天一邊往外走,快到大門口時遇見中午那個侍衛,侍衛看到二人手中的風箏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便離開了。
“這人好奇怪。”徐如意嘟囔一聲。
傅知寧歎了聲氣,挽著她的胳膊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速度慢了下來:“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
“什麼事呀?”徐如意疑惑。
傅知寧剛要認真想,就看到了門外沉著臉的馮書。
她:“……”想起來了。
本來是去找徐如意,結果自己也跟著耽擱半天,兩人不出意外地被罵了一頓,好在馮書信守承諾,雖然將兩人罵了,卻也帶她們去了郊外踏青。
傅知寧跟著舅母玩了一下午,回到家時累得倒在軟榻上就不肯動了。
蓮兒端著蓮子粥進來,一看到她的模樣就忍不住笑:“看來小姐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嗯,”傅知寧輕哼一聲,餘光掃見桌上的風箏後叮囑她,“你將這幾個風箏找個箱子裝好,找個乾燥的地方存放。”
“這不是普通風箏嗎?小姐為何這般寶貝?”蓮兒好奇。
傅知寧伸了伸懶腰:“於咱們而言是普通風箏,可對彆人而言卻不是,你先收著吧。”
其實安全起見,該全部銷毀才是,可她總覺得這風箏做得太用心,就這樣銷毀有些太可惜了。
再等等吧,等吳芳兒成親了,他們兩人再無緣分,她便親自燒了這些永絕後患。
傅知寧許久沒出門,體力不知不覺差了許多,一連歇了兩天才算緩過勁來。
不知不覺,已經正月二十八了,還有兩天就是二月初一,百裡溪要來的日子,如果當晚順利的話,她翌日便可以收拾東西離開京都了。
傅知寧休息兩天後,便開始忙著安排母親生前給她留的鋪麵田產,打算在月底這兩天全部處置妥當,省得要走時手忙腳亂。
她想得一切都好,可惜真到處理時,卻是事事繁瑣,尤其是母親留了太多東西給她,她處理起來十分費力。
她在做這些的時候也沒刻意瞞著,傅通很快便知道了她安置家產的事,於是當天晚上用膳時便直接問了:“你這兩日一直盤賬,可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周蕙娘立刻抬頭看向她。
傅知寧笑笑:“沒有不對,隻是打算過幾日隨舅母一起去安州看舅舅,所以先將賬本通一遍。”為防傅通不放她走,她沒說要走個一年半載的事。
傅通聞言微微頷首:“你舅舅去安州這麼久了,你也該去瞧瞧了,不過隻去十天半個月的,也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安排事宜。”
周蕙娘忙道:“是呀是呀,你若不放心,我來幫你盯著點就是,何必搞得自己這樣累。”
“沒事的夫人,我能應付。”傅知寧笑道。
周蕙娘扯了一下唇角,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在晚膳結束後,心氣不順地跟傅通抱怨:“知寧這丫頭,到底沒將我當親娘看,我不過是好心幫忙,她就像防賊一樣防著我。”
“她自己有親娘,為何要將你當親娘看?”傅通無語。
周蕙娘噎了一下,半晌憋出一句:“那那那不當親娘,總要當繼母吧,這般疏離,分明是看不起我是妾室扶正,我……”
“你說到哪裡去了,她不是那種人,”傅通頓時不悅,“成天想這些事,不如想想如何管好這個家,上個月的支出又超額了吧,照這樣下去,早晚要將這個家敗光。”
“……知寧有銀子,你找她要去啊。”周蕙娘嘟囔一句,換來傅通一陣怒意,她趕緊躲出了寢房。
出了門,還是越想越氣,於是又跑到兒子房中抱怨。
傅知文正在背書,被她一打擾什麼都看不下去了,隻能強打精神聽她說話。
周蕙娘抱怨一通,這才喝杯水問:“你說,是不是她小人之心了?”
“先夫人留給姐姐的鋪麵,姐姐不讓旁人插手多正常,我怎麼覺得是你小人之心了。”傅知文一臉疑惑,成功換來周蕙娘一頓揍。
這一家子在鬨騰的時候,傅知寧已經累得睡著了,緊閉的雙眸輕輕顫著,鴉羽般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陰影。
一夜好眠,醒來便是二月初一了。
傅知寧看著窗外明媚的光照,默默攥了攥拳頭——
是死是活就看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