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寧有了猜測,頓時驚疑不定,一時間又要作嘔,蓮兒急忙上前來扶:“不行,奴婢還是去請大夫吧……”
“不必。”傅知寧連忙抓住她的手,隻是第一次拒絕時是不想興師動眾,這一次卻是心虛了。
“小姐,您可是吃壞什麼東西了?”李婆子好奇詢問。
傅知寧對上她探究的眼神,又匆匆彆開臉,故作鎮定道:“我沒事,時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莫要耽誤照看女兒。”
李婆子聞言連忙離開了。
她一走,屋裡就隻剩下傅知寧主仆二人。蓮兒唉聲歎氣:“奴婢知道您不喜歡吃藥,可也不能諱疾忌醫吧,方才已經吐過一回,若要再吐可怎麼得了!”
“……我沒事,你也退下吧。”傅知寧有氣無力,低著頭不肯與她對視。
“可是……”
“退下吧。”傅知寧十分堅定。
蓮兒張了張嘴,最終無奈離開,隻是走到門口時又不死心地回頭叮囑:“您若到了晚上還難受,那奴婢哪怕被您罵,也是要請大夫的。”
說罷,仿佛怕傅知寧責怪,一溜煙地逃走了。
傅知寧哭笑不得,扯了扯唇角又發現沒力氣,最後直接跌在了床上。
腹中還是翻攪難言,後背也在慢慢地出著虛汗,整個人都仿佛大病一場。她雙眼發直地看著床幔,心想與百裡溪同床這麼多次,她怎麼從未想過會懷孕?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覆在小腹上,恍恍惚惚地想若是真有身孕了怎麼辦,給孩子找個爹?風險太大。
她雖對這些事一竅不通,可十月懷胎還是知道的,若從現在開始算,她納吉下聘這些事全部做完,至少也得三個月左右,這樣一來成親後七個月就生下孩子,少不得要被疑心,萬一到時候孩子模樣再隨百裡溪……
傅知寧倒吸一口涼氣,肚子又開始隱隱作痛。
不敢再細想,她隻能安慰自己也許並沒有懷孕,也許一切都隻是她胡思亂想,等睡一覺便徹底好了……嗯,睡一覺就徹底好了。
傅知寧閉上眼睛,儘可能放空自己。她如今本就有些虛弱,加上刻意逼自己入睡,沒過多久便真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半夜,她又吐了一回,隻是這次怕被蓮兒發現,又要鬨著請大夫,所以自己偷偷將穢物清理了才睡。
本以為翌日會好一些,沒想到變本加厲,略吃一點東西便犯惡心,還對一向喜歡的吃食沒了興致,隻是不住發困。眼看著吳老夫人和李婆子說的那些有孕症狀,她一條條都中了,傅知寧越來越不安,終於在苦熬了兩天後,決定做點什麼。
彆的不說,她至少得確定自己是否有孕吧。
沉思許久,傅知寧看向門口打瞌睡的蓮兒:“咱們院內可有生育過的婦人?”
“回小姐,那可多了,成了親的丫鬟基本都有子嗣,婆子們更不用說,許多都有孫兒了。”蓮兒忙起身回答。
傅知寧抿了抿唇:“你去找個最有經驗的來,我有事想問。”
“是。”蓮兒答應一聲便出去了。
傅知寧輕呼一口濁氣,走到梳妝台前坐下,盯著銅鏡內的自己看了許久,最後敷了一層薄粉,又染了些口脂,原本蒼白的臉瞬間變得有神采了。
傅知寧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確定與平日自己無異後才回到床邊坐下。
蓮兒很快就帶了個婦人前來,兩人一前一後同時進門,剛走到屋子正中間,傅知寧便趕緊叫停:“就站在那兒吧。”
雖然對自己的臉已經做過修飾,但她讓蓮兒找了最有經驗的,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異常,所以謹慎起見還是不能靠得太近。
“參見小姐。”婦人恭敬行禮。
傅知寧微微頷首,本想叫蓮兒出去,但想想此事不可表現得心虛,於是便叫她留下了:“我昨日去李府做客,認識了一位新友,她有些煩惱不得其解,我昨日回來時,聽說李婆子的女兒有了身孕,突然想起此事或許你等生育過的人會有答案。”
撒謊的表現之一,便是容易說太多。
好在她語氣正常,沒人聽出不對。
“您請說。”婦人忙道。
傅知寧微微頷首:“她成親三載,一直沒有孩子,近來總是惡心想吐,又四肢酸軟,可是有孕之兆?”
婦人一愣:“為何不請大夫看診?”
“從前看過,沒有身孕,便被婆家譏笑了。”傅知寧早有答案。
婦人同情地點了點頭:“奴婢懂了。”
“所以,你覺得她有身孕了嗎?”傅知寧追問。
婦人失笑:“聽起來像是有孕之兆,隻是奴婢也不敢妄言……她應該沒有用過麝香之類的東西吧?避子湯肯定也沒吃過。”
“……沒有。”什麼避子湯,她頭一回聽說。
婦人微微頷首:“她近來月信可準?”
傅知寧蹙了蹙眉:“月信已經遲了大半月。”
“那十有八九就是了,”婦人一擊掌,眉開眼笑道,“月信推遲,又有懷孕之兆,小姐的朋友基本可以斷定有身孕了,若是怕婆家譏笑,大可以去街上找個藥堂看診。”
傅知寧雖然早有預料,但此刻仍然如遭雷擊,許久才勉強笑了笑:“行,多謝你了。”
婦人高興地福了福身。
等婦人離去,蓮兒一臉好奇:“小姐,您昨日是跟哪位夫人交了朋友?”
“……說了你也不認識,你退下吧。”傅知寧有氣無力。
蓮兒見她表情不太好,本想上前詢問,可見她直接躺下了,也隻好低著頭退下。
房門關上,傅知寧卸下最後一絲氣力,滿腦子都是‘怎麼辦’。她自己的聲譽倒還好說,橫豎也不比天煞孤星難聽,可百裡溪可是宦官!她若是生下他的孩子,豈不是極易泄露他的秘密?可若是不留下……百裡家滿門忠烈已然儘去,如今血脈隻有這一絲,她又如何忍心。
更何況這還是她的孩子。
傅知寧翻來覆去,幾乎一夜未睡。
連續又煎熬了兩日,惡心嘔吐的症狀消了許多,可還是渾身無力。又一次被傅通催著去相看夫婿後,傅知寧終於意識到茲事體大,已不是她一個人能做決定的了。
明白這一點後,傅知寧猛地起身,更衣洗漱梳好發髻,便徑直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來,覺得大白天的還是不要去了,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這般想著,她又回到床邊坐下,任由傅通和周蕙娘催了幾遍,都堅決閉門不出。傅通氣得在院子裡破口大罵,最終還是無奈離開。
耳根清淨後,傅知寧著實鬆了口氣,坐在屋裡一直發呆到天黑,才叫蓮兒為自己準備馬車。
“都這個時候了,小姐準備去哪?”蓮兒不解。
傅知寧頭也不回:“進宮。”
……進宮做什麼?不等蓮兒追問,她已經消失在後門了。
傅知寧坐著馬車往宮裡去,攥著錦帕的手不自覺地開始冒汗,心跳也愈發厲害,然而當馬車停下,她卻好像一瞬間鎮定下來。
“來者何人?”宮門守衛大聲嗬問。
傅知寧下了馬車,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小女求見掌印大人。”
一刻鐘後,劉福三將腰牌遞到了百裡溪手上。
“聽守衛說,是傅小姐來了。”他笑道。
百裡溪眼底一片沉色:“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掌印若是不想見,奴才這就去回了她。”劉福三試探,隨即便收到百裡溪一記眼刀,當即笑嗬嗬地去請人了。
不多會兒,傅知寧便一臉忐忑地跟著劉福三進來了。
“參見掌印。”她訕訕行禮。
百裡溪隨意掃了她一眼,看清她發青的眼底後視線一頓,眉間逐漸蹙起:“有事?”
傅知寧被他的冷淡震懾,抿了抿唇不敢說話,百裡溪看向劉福三,劉福三立刻識趣離開,還帶走了屋內所有太監。
屋裡瞬間隻剩下他們兩人,百裡溪起身走到她麵前,看到她驚懼的模樣漸漸放緩了神色:“發生何事了。”
許久沒被他關心,傅知寧眼眶一紅:“清河哥哥,我好像……有身孕了。”
隻一句話,百裡溪氣壓猛地低了下來,眼底是風雨欲來的可怖,可麵對驚慌無措的小姑娘,還是將所有情緒壓下,一字一句地問:“誰、乾、的?”
……這是什麼破問題?傅知寧突然憋火:“你將我當成什麼人了!”
她莫名其妙發脾氣,惹得百裡溪一怔,還未開口詢問,她便已經掉了眼淚,咬著牙回答:“除了你,還能有誰?”
百裡溪一瞬間沉默了。
傅知寧煎熬了這麼久,如今總算可以說出來了,擦乾眼淚後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將自己最近的症狀一個個說清楚了,最後抿著唇看向他:“如今該怎麼辦,我聽你的。”
百裡溪看向她過於平坦的小腹:“……”
“我、我自己是想留著的,可若要留下,風險勢必太大,最好的法子還是不要。”傅知寧說著,眼圈又開始泛紅。
百裡溪看著陷入痛苦糾結的小姑娘,又一次感覺到熟悉的頭疼:“你先坐下,我讓人叫個太醫來。”
傅知寧嚇一跳:“那怎麼行!”
“沒什麼不行的。”百裡溪一言難儘地看她一眼,扭頭便要往外走。
傅知寧趕緊拽住他的袖子,死活不讓他離開。
“知寧。”百裡溪蹙眉。
“不能叫旁人知道!”傅知寧難受了幾日沒什麼力氣,眼看袖子從掌心一點點鬆開,乾脆往地上一坐,直接抱住了他的腿,“不能讓人知道……”
說完,便手腳並用纏緊了他,哪還有半點平日千金小姐的派頭。
百裡溪對上她堅定的眼神,確定若不仔細說清楚,今晚便解決不了了。他沉默片刻,乾脆將人從地上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