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後聽到太醫的話,倏然冒出一身冷汗,當即忘了維持仁慈善良的麵具,怒聲嗬斥:“大膽!竟敢在聖上麵前胡說,仔細你的腦袋!”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太醫連忙跪下。
“父皇,兒臣冤枉!”趙良鴻忙道,“肯定是他與傅知寧暗中勾結,故意按照父皇這幾日的毛病說,好叫父皇恨兒臣!父皇切勿信了他的鬼話。”
太醫一聽頓時臉色蒼白:“卑職、卑職冤枉,卑職確實句句屬實……”
“你住口!”趙良鴻見他還敢搶自己的話頭,百口莫辯之下又急又氣,當即便嗬斥出聲。
“你才給朕住口!”趙益不住出汗,氣得嘴唇都白了,“他是朕親自叫來的,難不成朕也和他們一起勾結陷害你?!”
“聖上,鴻兒絕無此意啊!”皇後連忙跪下。
趙益冷笑一聲,扭頭看向百裡溪:“將太醫院所有人都叫來,朕倒要看看,傅知寧一個尋常女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買通整個太醫院!”
“是。”百裡溪應了一聲,便徑直往外走去,出去前又看一眼傅知寧的傷,見沒有新血溢出後才加快腳步。
走到殿外,徑直往太醫院走,路上突然遇見禁軍統領。
“掌印大人。”禁軍統領忙行禮。
百裡溪微微頷首,看一眼他手中的東西:“這是?”
“大殿下說的信與珠釵,方才找到龍袍後,卑職心下震動,這兩樣忘了交上去,這才趕緊折回來,”禁軍統領說完,試探地看向百裡溪,“掌印大人,您給卑職漏個底兒,今日之事……牽連不到卑職頭上吧?”
按理說他是奉命行事,可也確實是他將東西交上去的,他怕皇後或大皇子事後會打擊報複。
“皇後娘娘佛口蛇心,大殿下也是斤斤計較,隻要他們有起複的機會,定然不會放過李大人你,咱家的建議是,你早早告老歸田……”
“掌印,卑職還不到四十。”禁軍統領苦了臉。
百裡溪掃了他一眼,將信件從他手上取走,打開之後看了眼,隻見上麵一片光潔,半個字都沒有。
幼時總愛玩的把戲,沒想到大了還要用,隻是字雖消失了,可用一些法子還是能顯出來,總歸是太冒險。百裡溪唇角浮起一點弧度,讓禁軍統領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信紙,統領頓時睜大了眼:“那個櫃子裡隻有這一封信,莫非拿錯了?”
“不管有沒有拿錯,這兩樣東西都沒必要交給聖上了,”百裡溪說著,將信紙緩緩撕碎,隨意丟到水中,接著看向他手中的另一樣東西。
“還送嗎?”禁軍統領這會兒也沒個主意。
“你若想送,咱家也不攔你,不過咱家得提醒你一句,眼下聖上震怒,皇後和大殿下本就對你心存埋怨,你若不去,說不定還想不起你,你若去了……”
“幾位主子估計正忙著,卑職還是彆去打擾了,”禁軍統領說完,雞賊地將珠釵也呈上,“還請掌印代為處置。”
“李大人當真聰明。”百裡溪揚了揚眉,但還是接了過來,“誰叫咱家與大人相熟,那此物交給咱家就是,聖上若問起來,你就說交給咱家了,若是不問,這件事就算了,畢竟
與龍袍和巫蠱之術相比,此事太過末小。”
“多謝掌印。”禁軍統領感激不儘。
兩刻鐘後,百裡溪帶著太醫院所有當值的太醫來了。
大殿之內,趙益臉色鐵青,但已經冷靜許多,皇後和趙良鴻跪在一側,想說什麼又不敢說,隻能時不時怨毒地看向傅知寧和太醫,太醫心中叫苦不迭,腦門一陣又一陣地冒汗,傅知寧虛弱地垂著眼眸,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
“參見聖上。”眾人行禮。
趙益看了眾人一眼,沉著臉沒有說話。百裡溪上前一步,將稻草人呈到眾人麵前:“勞煩幾位太醫看一眼,這上頭的銀針可是按七經八脈所紮。”
眾人連忙相互傳送,很快便輪了一遍,正要回答時,趙益突然點出其中一個山羊胡的太醫:“你來答。”
皇後看了對方一眼,臉色頓時變了變。
趙益所指的太醫是榮國公府出來的人,他點出此人回答,必然是故意為之。
山羊胡也隱約察覺到稻草人與皇後二人有關,後背很快被汗浸濕。他不明白眼下情況,倒想先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可如今殿內大半人都是太醫,他若是敷衍過去,隻會顯得他學藝不精,或者故意偏袒。
無奈之下,他隻能實話實說:“回聖上的話,此針的確是按七經八脈所紮。”
皇後聞言正要辯解,趙益又問:“若正常人被這樣紮會如何?”
“會……會……經脈逆轉而亡。”他小心翼翼回答。
“聖上……”皇後哀婉開口。
趙益麵無表情:“是不是過程中還會心悸胸悶、體虛盜汗,時不時便眼前發黑?”
他所說症狀,皆是自己近來的情況。
在場的所有太醫一驚,山羊胡忙道:“京都天氣悶熱乾燥,上了年紀便容易出現這些症狀,聖上不必……”
“不必什麼?對號入座嗎?”趙益又要動怒。
山羊胡不敢再說,連忙趴跪下。
趙益深吸一口氣,極力克製住發火的衝動:“都下去。”
“是。”太醫們大氣都不敢出,連忙魚貫離開,大殿之上又一次恢複清淨。
“父皇,兒臣真的冤枉,兒臣怎麼敢用這種東西詛咒父皇!”趙良鴻說著,眼圈都紅了,卻隻換來趙益厭惡的眼神。
皇後臉色青白:“聖上,鴻兒是冤枉的,他真是冤枉的,你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啊!定是傅知寧……”
一提到傅知寧,她猛地回頭,盯著傅知寧厲聲問:“一定是你!你故意邀大殿下出去,故意給他寫信,你知道大殿下為人謹慎,定會好好保存信件,引得聖上去搜,一定是你……”
“聖上英明,知道小女不過一個普通百姓,連宮門都未曾進過幾次,根本不可能拿到龍袍,”傅知寧說完停頓一瞬,“皇後娘娘愛子心切,小女深感動容,隻是若想將一切都推給小女……這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小女萬萬是不敢認的。”
“你還不承認?”皇後步步緊逼,“是不是非要本宮嚴刑逼供,你才肯說實話?”
“夠了!”趙益猛地一拍桌子。
皇後一顫,跪著的趙良鴻直接痛哭:“父皇,求求你相信兒臣,求求你嚴查真凶,肯定
是有人知道您最近身體不好,特意按照您的症狀做了稻草人,好來挑撥……”
“還要查什麼真凶?她一個六品官的女兒,如何能拿到朕的舊衣和八字,又如何知曉朕的情況,以此借題發揮來陷害你?”趙益一張臉黑沉,“趙良鴻,朕真是對你太失望了!”
“父皇……”
“來人!大皇子大逆不道欺君犯上,關入內務府徹查!皇後教子不當幽禁坤寧宮,無旨不得出!”
皇後臉色一變,正要再說什麼,趙益大手一揮,直接便有人進來強行把他們拖了出去。趙益氣得不輕,轉身便往外走去,百裡溪沉默跟上,走到一半時扭頭看了眼還跪著的傅知寧:“如今宮中出了這樣大的事,傅小姐還是先回去吧。”
“……是。”
百裡溪很快離開,傅知寧獨自一人跪在地上,許久長舒一口氣。她沒有半點喜悅,安靜地站起來後,捂著傷口慢慢往外走,一路上遇見不少宮人,看到她的樣子後皆退避三舍。
傅知寧毫不在意,安安靜靜往外走,隻是剛走出宮門沒多久,便遇上了劉福三。
“傅小姐,隨我來吧。”他歎了聲氣。
傅知寧眼眸微動,乖乖跟著去了。
兩人避開人群,很快到了司禮監,先前去過大殿的某位太醫正等著,看到她後俯身行了一禮。傅知寧沒有多說,背過身去將衣衫解開,隻露出一小節傷到的皮膚。
“雖流血極多,但傷勢不算重,隻需仔細靜養即可。”太醫說著,先幫她包紮了傷口,寫了一張外敷內用的藥方。
劉福三聞言鬆了口氣:“掌印估計還得一會兒才回來,傅小姐先歇著吧,我去送送太醫。”
“有勞公公。”傅知寧說完又要行禮,劉福三趕緊把人扶住了。
劉福三和太醫先行離開,傅知寧一個人站在偌大的房間裡,很快便徹底卸下勁來,也總算感覺到了傷口的疼痛。
她輕抽一口冷氣,捂著傷口艱難挪到軟榻旁,脫了鞋便躺上去了。
為了如意的事,她近來幾乎沒有睡覺,如今眼看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心弦放鬆的瞬間,疲憊感也鋪天蓋地地湧來,沒過多久便徹底睡熟了。
禦書房內,趙益將能砸的都砸了,越急怒便越心悸,最後不得不停下來,扶著桌子休息。百裡溪立刻端上一碗湯藥,趙益想也不想地一飲而儘:“那個小人燒了嗎?”
“事關聖上龍體,不敢貿然燒毀,已經送去東山寺,請高僧度化。”百裡溪緩緩開口。
趙益深吸一口氣,許久才沉著臉開口:“清河。”
“奴才在。”百裡溪垂眸。
“你覺得朕這些日子胸悶氣短,可是與那東西有關?”趙益看向他。
百裡溪沉默一瞬:“奴才不敢妄言。”
“但說無妨。”趙益皺眉。
百裡溪看向他:“往年這個時候,您也會心慌氣短不舒服,但從未像今年一般嚴重,去年整個五月一共服了六次湯藥,前年八次,而今年還未到月底,便已經三十多次了。”
趙益眼神越來越狠,許久之後咬牙開口:“逆子!”
“聖上莫急,高僧化解之後便好了。”百裡溪緩緩開口。
趙益冷笑一聲,半晌道:“此事
你再徹查一番,若真是他們母子所為……”該怎麼樣,他卻說不出口。
百裡溪主動勸解:“到底是一家人,聖上凡事還得留一線。”
“朕將他們當家人,他們卻想要朕的命,”趙益嘲諷一句,疲憊地捏了捏鼻梁,扭頭朝外走去,“你退下吧,朕去貴妃那裡坐坐。”
百裡溪應了一聲,目送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後,才轉身回了司禮監。
一進院門,便看到劉福三在門口坐著,百裡溪緩緩開口:“她呢?”
“屋裡呢,方才奴才著人送茶點的時候,發現傅小姐已經睡了。”劉福三壓低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