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殿內徹底清淨下來。劉福三沒有起身,而是跪著挪到趙益麵前:“聖上英明,天地良心呐聖上,奴才對天發誓,絕沒有謀害二殿下,否則就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彆廢話了。”趙益一臉疲累。
劉福三頓時不敢再多說,殷勤起身攙扶趙益到桌前坐下:“奴才知道聖上傷心,可也千萬要保重龍體啊!”
趙益捏了捏鼻梁,眼底是一片憔悴。
劉福三歎了聲氣,正要再說些什麼,禁軍統領突然來了,他隻能適時閉嘴。
“參見聖上。”禁軍統領下跪行禮。
趙益看了他一眼:“查出什麼了?”
劉福三垂下眼眸,耳朵支棱起來。
“回聖上的話,卑職又查了一遍,可以確定奴才們說的基本屬實,火是從二殿下寢房燒起的,並非房屋四周,而房內多絹布絲綢,皆是一點即著的東西,若是在裡頭縱火,必然會引火燒身,根本來不及逃走,當時在屋裡的隻有殿下和李姨娘,並未見第三人,想來隻是意外。”
“那個李姨娘品性如何?”趙益緩緩開口。
劉福三心下一沉,忙回答:“聖上可還記得,二殿下在宮中養傷時,特意進宮服侍的幾位姨娘?”
趙益眼眸微動:“記得。”
“那位李姨娘,便是唯一的一位良妾,自從側妃的事……其他側妃和良妾都走了,隻剩下幾個通房還願意跟著殿下,李姨娘是唯一肯留下的妾室,想來對殿下情根深種,不該害殿下才是。”劉福三緩聲回答。
禁軍統領微微頷首:“不錯,卑職查到的,與劉公公所說無異。”
趙益沉默許久,才道:“她沒有縱火的嫌疑,又沒有第三人,所以真的隻是意外。”
禁軍統領低頭稱是,劉福三見他沒有彆的話要說,便知道二皇子府那些人,已經被四殿下和掌印全部擺平,不會有誰敢泄露大火前的那場爭執,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趙益眼睛愈發渾濁:“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禁軍統領應聲之後突然麵露猶豫,眉頭也糾結地皺了起來,掙紮著走到門口後,又忍不住折了回來:“聖上,卑職還有一事稟明。”
趙益看向他:“何事?”
禁軍統領糾結地看了劉福三一眼,擰著眉從懷中掏出幾封書信:“這是從二殿下的書房找到的,似乎是他調查了許久的東西……”
劉福三雖不知那是什麼,但心裡咯噔一下,隱隱覺得要糟。
禁軍統領將信件呈給趙益時,外頭的天兒已經徹底亮了。
喝了安神湯的傅知寧,此刻還沉沉睡著,連百裡溪回來了也不知道。
“小姐剛睡下不久,估計還得一會兒呢。”蓮兒小聲道。
百裡溪彎了彎唇角,抬眸看向她:“你為何不去休息?”
“……奴婢想陪著小姐。”蓮兒一臉糾結。
百裡溪不認同:“你隻有快點好起來,才能陪著她。”
話音未落,蓮兒眼圈突然紅了,忍著疼跪在地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若非輕信外人,也不會讓小姐蒙難……”
床上的傅知寧似乎被聲音驚擾,不滿地輕哼一聲,蓮兒頓時不敢吱聲了。
“已經過去了,就不必再糾結,日後好好當差就是,”百裡溪說完,看了傅知寧一眼,“你下去歇著吧。”
“……是。”蓮兒答應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房間裡頓時隻剩下他們兩人,百裡溪垂著眼眸,輕輕握住傅知寧的手,拇指在她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肌膚相貼的瞬間連熱意都相互傳染。直到這一刻,他才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
她沒事,真是太好了。
百裡溪眼底一片柔色,盯著她看了許久後,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突然,房門被急促地敲響,睡夢中的傅知寧輕哼一聲驚醒,睜開的眼睛裡滿是驚惶。
“再睡會兒,我出去瞧瞧。”百裡溪安撫完,蹙著眉頭出去了。
傅知寧還沒完全醒來,一臉茫然地躺在床上,隱約聽到了趙懷謙的聲音。
“出事了,李前那老小子從趙良毅府上搜到些東西……”
她眨了眨眼睛,想繼續聽,可聲音逐漸遠去。
因為安神藥的緣故,傅知寧還是很困,但對百裡溪的擔心到底大過了睡意,於是掙紮著爬起來,簡單換身衣裳便出門去了。
正廳內,趙懷謙沒忍住砸了一個杯子。
“誰能想趙良毅死了死了,還能擺咱們一道,真是陰魂不散!”禁軍統領交給趙益的,正是百裡溪這麼多年為了報滅門之仇,以權謀私、報複世族的證據。
百裡溪靜了片刻,開口:“所以,聖上已經全都知道了。”
“管他知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派人召你過去了,你等會兒去了隻管否認,橫豎就幾封書信,也沒什麼實質證據,大不了咱們反咬一口,說是趙良毅故意構陷,反正他已經死了,死人是不能辯解的。”趙懷謙皺眉道。
話音一落,廳內突然安靜,百裡溪並未回應。
趙懷謙愣了愣,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你該不會是想……”
百裡溪垂著眼眸沒有說話。
“你想都彆想!”趙懷謙沉下臉嗬斥,“父皇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若你承認從未放下滅門之仇,他定會覺得這麼多年受了愚弄,到時候莫說為你平反,隻怕還要治你個居心叵測之罪!”
說罷,他自覺語氣太過嚴厲,頓了頓後放緩,“都走到今日了,何必急於一時,等到我登基了,再為百裡家平反,不也是一樣的?再說你不考慮自己,總得考慮知寧吧?你們如今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不是不懂,你忍心她跟著你擔驚受怕嗎?”
百裡溪聽到傅知寧的名字,眼底總算有了一絲波動。
趙懷謙見狀連忙再勸:“清河,你就聽我的,暫且否認了這一切,隻要你不承認,那一切就有回旋的餘地,父皇老了,大限將至,沒有那個心力追究……”
話沒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咳嗽,他瞬間閉嘴,朝門口看去。沒等看清是誰,百裡溪已經大步朝門口走去。
“怎麼跑出來了?”他緩聲問。
傅知寧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進來,外頭冷。”百裡溪說著,牽著她的手往廳內走。
趙懷謙看到是她後,唇角微微揚起:“我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嗯。”傅知寧點頭。
趙懷謙略微鬆了口氣:“那正好,你也快來勸勸他,彆讓他胡鬨了。”
傅知寧靜了靜:“能讓我與他單獨聊聊嗎?”
“自然可以。”趙懷謙連忙出去,經過二人時還不忘向傅知寧使了使眼色。
傅知寧哭笑不得,等他離開後才看向百裡溪。
廳內窗戶緊閉,地龍燒得火熱,唯有門口吹來陣陣寒風,中和了屋裡的溫度。
許久,百裡溪安撫地握住她的手:“不必擔心,我不會衝動的。”他方才確實有一刻不想再忍下去,可隨即還是冷靜了。
他如今,是有妻子的人,凡事是該三思而後行。
傅知寧靜靜看著他,溫柔地用視線描繪他的眉眼,唇角的笑意愈發深了:“清河哥哥真好看。”
百裡溪失笑,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傅知寧不滿地輕哼一聲,臉上笑意漸漸淡去:“若我沒有嫁給你,你今日會如何做?”
百裡溪彎了彎唇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傅知寧眼底一片柔色:“不論有沒有今日之事,你都會毫不猶豫,直接找趙益攤牌,拿出當年百裡家被誣陷的證據,要求他為百裡家翻案。”
昔日害過百裡家的人都死了,趙良毅、趙良鴻也沒了,榮國公府、齊家貶的貶敗的敗,趙懷謙再無後顧之憂,那他就隻剩下最後一件事,便是為百裡家平反,還一家百餘口清白。
“懷謙說了,他登基後會為百裡家平反。”百裡溪緩緩開口。
傅知寧笑了笑:“那怎麼能一樣呢?四殿下處理此事,會叫人覺得是故意為他的功臣鋪路,會生出許多質疑與不服,即便百裡家是清白的,也會因為四殿下的立場變得沒那麼清白。唯有當今聖上親自重審,還百裡家一個公道,那才是真的公道,才會讓天下信服。”
她靜了靜,眼底是淺淡的無奈,“百裡伯伯他們這輩子已經夠苦了,你也不想他們在九泉之下,再受那些質疑與冤枉。”
她一字一句,都說進百裡溪心裡。百裡溪卻隻是靜靜看著她,沒有半點反應。
“清河哥哥,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傅知寧歎了聲氣。
百裡溪喉結動了動,許久後才艱難開口:“知寧,我不可以……”
“你可以,”傅知寧打斷他的話,垂眸握住他的手,“做你想做的事吧清河哥哥,我會永遠在你身後,看著你,支持你,做你的後盾,你的靠山,而不是你的拖累。”
說完,她輕笑一聲,“不過去歸去,也得保護好自己,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告訴你,未免你分心,得等你回來之後才能說。”
百裡溪定定看了她許久,突然將人抱進懷中。
“你會平安回來的吧?”傅知寧小聲問。
“嗯,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