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小心眼兒,他知道了肯定要生氣的,”傅知寧順勢而下,“還請舅母為我保密,連我娘也不要告訴。”
“我知道,你娘什麼秘密都藏不住。”徐正接了一句。
傅知寧抿唇輕笑,沒有再接話。
轉眼就是宮宴這日,她提前一天來了徐家,等時間一到,便跟著徐正一家三口進宮了。
這是她第一次進宮,當看到長長的宮牆時,隻覺得壓抑和難過,恨不得立刻扭頭就跑。但她沒有跑,而是乖乖跟在馮書身後來到宴席,和徐如意一起在桌前坐下。
“如意,你知道浣衣局在哪嗎?”她小聲問。她之前偷聽過爹娘聊天,說清河哥哥進宮之後,就去了浣衣局。
徐如意眨了眨眼:“不知道,我也不常來。”
傅知寧心裡有些失望,四下巡視一圈後,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宮女身上。她斟酌片刻,一臉無辜地上前搭話。
她刻意賣乖的時候,很少有人能抵擋得住,所以輕易就套了話。
宴席酒過三巡,所有人都鬆快不少,她拉了拉馮書的袖子:“舅母,我想去如廁。”
“我帶你去……”
“不用,”傅知寧將她按坐下,“我知道在哪,自己去就好。”
徐正這會兒喝得已經發懵了,馮書怕自己不在他會說什麼得罪人的話,想想如廁的地方也不遠,便答應了。
傅知寧默默鬆一口氣,離了宴席便朝著宮女說的方向去了。
正是冬天的夜晚,天寒地凍,她雖然穿得很厚,卻依然瑟瑟發抖。
這一路好幾次遇見巡視的侍衛,她仗著身量小,好幾次都勉強躲過。宮道幽深,仿佛一個無聲的怪物,沉默地吞噬她的膽量與力氣,她卻好像一個孤勇的將軍,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浣衣局內荒草蔓延,破落得與皇宮格格不入。
地上的幾個大水盆已經結冰,百裡溪疲憊地抓住盆子,一步一步往牆角拉。盆底與地麵摩擦,發出沉重的響聲,終於引來一陣不滿:“再打擾老子睡覺,老子弄死你!”
“老實點!”
百裡溪不為所動,垂著眼眸繼續做事,屋裡的人徹底爆發,踹開門帶了幾個人,直接將他扯到地上一陣拳打腳踢。
百裡溪垂著眼眸,半點都沒有反抗,仿佛雨點一樣的拳腳並未落在他身上。
許久,眾人罵罵咧咧離開,他一個安靜坐在地上,好一會兒若有所覺地抬頭,便看到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哥哥……”傅知寧怔怔喚了他一聲。
百裡溪眼眸微動,許久才啞聲問:“你怎麼來了?”
傅知寧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想也不想地衝進他懷裡,雙手死死抱緊他的腰:“哥哥,哥哥……”
百裡溪安靜拍著她的後背,唇角竟然微微上揚:“還是這麼愛哭。”
“你怎麼、怎麼變成這樣了……他們怎麼能打你……”傅知寧抽抽搭搭,多日以來積攢的痛苦似乎終於有了可以發泄的地方。
百裡溪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機械地重複拍她的動作,隻偶爾會看一眼寢房方向:“不哭了,乖不哭了。”
傅知寧將他抱得更緊,眼淚也流得更凶。
古井無波了多日的百裡溪,總算生出一點名叫無奈的情緒,他輕輕歎了聲氣,直接將人從地上抱起,帶著去了浣衣局門外。
“不哭了。”他倚著牆坐下,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
傅知寧拚命忍住眼淚,整個人都在顫抖。
月光下,她眼角紅得厲害,整個人都仿佛天塌了一般,小手拚命抓緊他的袖子,抓得指頭都疼了,卻也不肯鬆開。
百裡溪輕笑:“還以為這麼久沒見,你會長大一些……”
“哥哥,祖父他們……”傅知寧說到一半,就突然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百裡溪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看向她的目光溫柔得仿佛要滴出水來,“我知道,知寧這段時間很難過吧。”
隻一句話,傅知寧的眼淚又忍不住了,一頭紮進他的懷裡,整個人都顫得厲害。
“明明……明明最難過的人是你,你怎麼還能來來安慰我……”
百裡溪最後一點笑意消失,沉默地抱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