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玦接到西有翠醒來的消息後,直到下午才從主峰脫身過來,帶著從丹霞堂領回來的靈藥和在外門食坊取的飯菜,推開了小竹居的木門。
裡間很安靜的,未有人聲。
西有翠趴在桌子上,雙眼無神,長發散在肩頭,暗淡的顏色裡透著止不住的灰敗。
“有翠,”封玦不是個話多的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將兩碟小菜和米飯端出來,“先吃點東西吧。”
修士辟穀,不用俗物,可現在的情況,若不食五穀怕是撐不下去。吳王宮的妖女吸取了他們體內的靈力修為,封玦已是融合後期勉強抵住了,扶琂又出手及時,他雖有損失卻無甚大礙,但西有翠等一係列人到底還是損害了根基。
西有翠已經六十歲,在修仙界動輒上百的年歲裡,還年輕的很。可人就是人,即便是修士,沒脫離□□本質上還是個人,一旦發生意外靈基被毀,修為下跌,最後也與普通人無異。就連修為所穩固的年輕美貌,靈力蘊養出來的姿容,也會隨之而去。
凡人界六十歲的老人是什麼樣子,現今的西有翠也相差不大,隻不過她多年服用靈丹,看起來不至於特彆嚴重,隻是髻發斑白,肌膚鬆弛有些褶皺紋路。
“師兄,”西有翠埋首在臂彎間,擋住了臉,聲音嘶啞,“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沒有,你莫多想,”封玦上前,心懷愧疚,“是我無用……”是他本事不夠,當初在秘境沒能護住她,現在凡人界也沒能好好守著她,叫她受這般苦楚。
西有翠心間堵悶,澀澀發苦,難過得說不出話,悶在衣袖裡不停低低啜泣。
“有翠,彆擔心,”封玦柔聲安慰道:“等你內傷好全再行修煉之事,等修為上去了,屆時所有的一切都會慢慢好轉的。”
會好轉嗎?不一定。
西有翠心知肚明。
她的靈基被毀,想要重新修煉隻會難上加難,能否重獲修為,她自己都沒有信心。想到這裡西有翠心裡空落落的,這一刻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她隻能抓住身邊的封玦,哀哀哭道:“師兄,師兄,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封玦輕拍肩脊,儘心安撫,“沒事的,會沒事的。”
他的耐心讓西有翠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死拉著他不鬆手,哭個不停。自這日之後,患得患失的西有翠更是越加黏著封玦,生怕對方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丟開她不管。
封玦每日要跟著寧宗主忙宗門之事,又要特意分出空來照看她,連著數天下來也是疲憊不堪。
這兩天伏魔大典收尾,其他小門小派外出的弟子也都儘數回來了,封玦實在事忙,沒有空閒往玉霞峰的小竹居去。西有翠久等他不來,坐立不安,眼見太陽下墜晚霞彌漫,她心惶惶間再也待不住了。
西有翠強撐著應對了一位表麵探望實際是來看笑話的師姐,戴好遮掩容貌的輕紗冪籬,乘了一隻白鶴往主峰去。
主峰大殿裡不見人,刑法堂也不見人,她又往後山依舊沒見著封玦的影子,緊緊捂住臉問了其他師兄弟,也都是搖搖頭說自己不知。
西有翠便又去後山,往封玦最喜歡的幾個地方去,不想走到溪澗花林邊碰見了寧杳和扶琂二人。她反射性躲在花樹後麵遮擋住自己,現在這副垂垂老矣的容貌,她並不想和寧杳撞上,徒增羞辱。
寧杳是出來找東西吃的,天衍宗內門弟子辟穀不用吃食更無灶台,外門弟子的食坊又隻在固定鐘點提供一日三餐,而且還定份定量的,實在填不飽肚子。
花花草草倒是隨處都有的,可寧杳暫時有些膩了味兒,百般無奈之下隻好自己出門覓食,動手整些吃的。
這處溪澗中有不少遊魚,多數是兩個巴掌長,看起來挺有分量,她抓了兩三條,慢吞吞去鱗除腮剖去內臟,再細心地抹了些隨身攜帶的調味料,架了火堆烤著吃。
沒多久就有撲鼻而來的香氣,她也顧不得燙就咬了一口。
扶琂替她拿著另兩條烤魚,搖搖頭,“看來是真的餓壞了。”
寧杳坐在旁邊,與他肩靠著肩,聞言轉過眼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徐徐道:“乖乖,你要不要來點兒?”
扶琂擦了擦臉,“……換個稱呼。”聽起來未免也太羞人了些。
寧杳:“好吧,前輩。”
扶琂聽完看了她一眼,心想:說換就換,以前不見這麼乖的。
寧杳倒不知他在想什麼,她沒功夫再出聲兒了,專心咬著魚肉,滿足地眯了眯眼。
吃完了魚,兩人也不想回去,便坐在溪澗邊看了會兒夕陽。
白鶴姿影徘徊,紅霞漫漫滿天。
相互依靠的人也被鍍上了一層燦燦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