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邱平嗎?
自然是沒有那麼蠢的。
但慫還是慫的,李偃叫他做什麼,他自然不敢不做。隻是不知為什麼,非要答應傅弋婚事,還要宣揚的人儘皆知。
他還苦哈哈地委婉提醒自個兒這個他不敢輕慢的尊貴女婿,“如此一鬨,小女往後名聲若敗壞了,可就……不好尋好人家了。王上可否開恩?”
李偃眉頭尚蹙了一蹙,毀人女子清白一事,他自是不屑於去做的。
李麟卻已拍了胸脯,“又非真要你嫁女兒,待得主公收拾了傅弋那草包老兒,世人自是知道這不過是拿來開涮那老頭兒的。方今亂世,又何來那樣多的講究,乾大事者,豈可如此婆婆媽媽。若嫁不出去,我娶了又如何,多大些事。”
李麟那襄說的慷慨激昂,轉頭叫李偃砸了一刀柄,“再胡扯八道,孤剝了你。”
葉邱平亦是麵如土色,尷尬得臉都扭曲了,哆哆嗦嗦地捧著心口,“如此……差了輩份的……豈不胡來。”
李麟才驀地想起自己小嬸嬸乃那葉家三小娘子的妹妹,自己若娶了……
他瞧了一眼叔父,忙夾著尾巴,生生退了兩步。
過了會兒,沒忍住,嘴硬地補了句,“又什麼礙,反正小嬸娘也非葉家親女兒。”
葉邱平聽了這話更是心驚膽戰,心想李偃連這個也知道了。那若李偃來日意欲收拾葉家,便更沒有心理負擔了。
故而一迭聲說,“無礙,無礙,甫今大計為重。小女能為王上效勞,亦是福分。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亂世中,何須拘那小節。”
李偃很受用,應了。
這事便成了。
李偃在北折去往鹿陰的路上,不過半日便得了消息,遜縣驛站截了一個啞巴下來,那人原是個隨使雜役,原瞅著沒人注意到他,才悄默聲地脫離了隊伍,也是他點子不正,在遜縣逗留了半日,遜縣驛站裡頭有個耳目極通達的人,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在亂世裡靠著販賣消息混生活的,人稱楊八耳。
楊八耳是個酒鬼,沒事愛出去喝兩壺,遜縣驛丞得知主公來了,還起過向主公引薦楊老八的念頭,因著聽說李偃乃不拘一格納人才的人,前些日子方收了一個侏儒兼身有殘疾的人在麾下,如此看來是個愛才之人。
奈何楊八自個兒不爭氣,那日吃醉了酒,醉得人事不省,正正好就錯過了這絕好的機會,醒來後,李偃已準備出城了,他殷勤地在旁邊隨著,隨了一路,愣是沒尋著機會在李偃亦或者和他寸步不離的軍師魏則麵前露個臉。
如此送走了人,何日能再尋如此好的機會?滿腔憤懣之下,便又去吃酒了。
喝了些許酒,走路也飄飄的,他散了頭發,執壺邊走邊晃,口中還念念不停,好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
路過的人便知道,八老爺又醉了,小乞丐嘻嘻上前討要賞錢,楊八喝醉了便窮大方,荷包一敞,散財老爺似的,挨個兒發過去,“拿去,拿去,當個什麼?這麼些子碎銀子,八爺看不上。”
那啞巴也過來討要賞銀,他是替人辦事的,方脫離了隊伍,便丟了盤纏,這原不是很要緊,但這次事情緊急,他怕耽擱了,一下急得嘴上起了皮,恨不得扣扣索索挖出點兒土能吃也帶上,任務完不成,他家裡老小怎麼辦?全捏在那人手裡。
如此恨恨剁了下腳,卻急越不成事,足足在遜縣城裡頭逗留了半日,可巧正好遇到楊八在發錢,他雙眸微亮,便也湊了上去……
楊八喝得迷迷瞪瞪,但也不多醉,尚還趴在那啞巴臉前頭看了一眼,他搖了搖頭,疑心自己看錯了。
又看了一眼。
他楊老八什麼時候認錯過人?
大手一指,“我晨起方見過你,還在給主公家的小夫人放腳踏,如何這會兒還在遜縣?”
啞巴嚇得一抖,失了分寸,麵色大變,急急往後退。
如此反應,實在是怪……
楊老八頓時清醒了,拔腿就去追,最後愣是給他扭回驛站了,疑心是犯事跑脫的奴才,最後摸身子摸出來一塊兒玉佩來,雙魚玉佩,應當是一對兒的,現下隻有一半,這麼貴重的物件,一看就不是他一個雜役能有的。
楊八以自己多年販賣消息的生意人頭腦飛速地盤算了一下,“你莫不是背著主子偷偷傳什麼話?”
而今多方勢力盤踞,錯綜複雜,通傳著消息若沒有絕對可靠的渠道,多半是靠信物口傳。
所托亦定是可靠之人。
但這又是個啞巴,扭回來什麼也不說也不比劃,隻急切地要走,如此看來不像是主公派出去的人,驛丞不敢放人,又不敢留,擇了一匹快馬送信給李偃,詢問該如何處置。
李偃拿到那塊兒玉佩的時候,微微怔了怔神,隨即冷笑了一聲,“鄭鳴凰……”
當日便折返而回,先去了驛站,把那啞巴拿來審,叫魏則領著一小隊人馬先去了鹿陰。
自他出征,魏則從未離過他身,如今魏則身在鹿陰,也能震懾宇文疾一二,而他要去看看,究竟有人背著他搞什麼鬼。
葉邱平是在一個雨日的早上迎來李偃的,彼時他方起,門子匆匆來報,門口來了一行五六個人,說要見大人,未報名號,但奴認得,其中一個是那日來接親的少年將軍。
他駭了一駭,疑心李偃派李麟來知會什麼事,但又疑惑,怎會派座下大將軍前來,莫非是什麼要緊事?他忐忑不安地出去迎,瞧見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李偃非常不滿,蹙眉道:“汝乃嶽丈,何故跪我?”
葉邱平半尷不尬地一笑,訕訕起了身,隻念道:“王上因何前來?”
“莫問,照做就是。”
……
而謹姝此時全然不知個中曲折,隻是內心無比堅定地覺得,她需要做些什麼。
大約,活過一世,這一世便是賺來的,做事也沒什麼顧忌了。
前世裡,她活了二十幾歲,到末了也沒幾日舒心日子,到頭來參與賣了劉郅的江山,痛快了一時,那一時是真痛快,痛快到叫她懷疑,人生的前二十幾載,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憋屈成這個樣子,明明有時候……可以不必忍耐的。
遺憾嗎?
自然是遺憾的。
謹姝本就不是壓抑的性子,而今仿似更放得開些了。
她知她今日所為必然會觸怒李偃,他可以把魚符給她,但那好似就是前世劉郅愛賜的貴重玩意兒,不可以損壞了,不可以輕易拿出來用,那是恩賜,是榮寵,不是個尋常的叫你拿來用的物件。
但她已顧不上那麼多了,這一世她擇定了他,必然要想儘一切辦法阻止任何可能阻礙他問鼎中原的障礙。
至於到時該怎麼給李偃解釋,她還沒想好。
撒嬌賣個軟?
他好像挺吃這一套的。
如果他盛怒呢?
他會嗎?
其實她也不知,他對她究竟有多少情分。
她滿心糟亂地思索著。
實在不行……她甩掉一腦子的官司,定下心神。
管它的,愛怎樣怎樣吧,大不了他休了她去。
天大地大,她去做乞丐,她又不是沒做過?她去庵子當庵姑,她又不是沒見過?
三千人馬,怕目標太大引起注意,換做商人、信使、大戶侍衛等打扮,兵分了六路,一路走官道,疾馳而行,其餘五路亦是全速趕路,六路兵馬在江北和江東交界彙合,短暫休整後一觸即離,人員混合後換路線而行,繞道江南,從後方直接穿插到劉郅所在的雲縣。
這些隻是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阻礙,謹姝出於謹慎為之,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引起人注意,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盯上,亦不知鄭氏和鄭鳴凰會否有所動作,更不知自己這樣全速趕路,會不會驚動劉郅亦或是遠在郢台的宇文疾。
她不想橫生事端,她托大領了兵,不過是仗著前世在劉郅身邊呆的久,了解他些許,如果旁的事,她不見得能處理,三千兵馬看似很多,但她亦知道,一個將領指揮得當與不得當的效用將會是截然不同的。
否則前世裡,劉郅因何失了天下?